43.40.9.6?

推荐阅读:夜的命名术天庭小主播我和女主播的那些事娱乐玩童西游之问道长生一符封仙六零小娇妻都市小世界变身咸鱼少女圣神传承

一秒记住【思路客小说 www.siluke8.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入了酷夏,中都下起了一场大雨。

    豆大的雨滴敲打在房檐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窗户开着,一阵风吹拂进来,让人困得摇摇欲坠。安喜就是这样撑不住趴在了桌面上,面前的书被风呼啦啦地吹开,还有些被飘进来的小雨打湿了。

    突然一阵脚步声近了。

    安喜一下子就被惊醒了起来,他匆忙地走到门边,打开了那扇门,而后便见陆长亭由安青引着走过来了。

    因为一直习武的缘故,少年的身形很是挺拔修长,比起同龄人来都要高出一截。他穿着一身白衫,打湿的长发紧贴在了背上,就连额上和鬓角的碎发也因为打湿而贴紧了面颊。原本应该狼狈的模样,此时却偏偏带出了一种教人不敢直视的风采。

    安青走在陆长亭身边的时候,就显得有些不大好意思。

    要怪,那也只能怪这中都之中,连个比陆长亭长得更出色的姑娘都没有了。

    人对美的事物总是难以抵抗的,陆长亭恰好就在美好事物之列。

    “长亭!长亭!”安喜激动地对着陆长亭挥着手,他刚想踏出屋子来迎接,但是一阵风刮过来,安喜又本能地将脖子缩回去了。

    陆长亭快步走上前来,一直紧绷着的脸这才绽开了一个笑容。

    这会儿,一旁的安青更觉得不敢看了,他实在担忧自己多看上几眼,以后都难以找到心仪的女子了。

    安喜见到陆长亭脸上的笑容,便仿佛得到了鼓励,卯足了劲儿想往陆长亭怀里撞上去。陆长亭早有提防,安喜一冲过来,他便伸手抵住了安喜的脑门。

    安喜立刻露出了委屈的神色。

    陆长亭淡淡道:“我先去换身衣服。”

    安青在旁边补充道:“还得沐浴一番才是,免得着了凉。”

    安喜这才收起了委屈,点点头,“去吧去吧,我在这里等你。”说完,安喜回去搬了个小凳子,还真就在门口等了起来。

    陆长亭无力地抚了抚额。

    安青忍不住笑了笑,忙唤来下人将安喜看住了,这才带陆长亭到另外的屋子里去沐浴换衣了。

    “只能委屈长亭穿我从前的衣衫了。”安青低声道。

    “无事。”这时候也没什么可挑的。

    安青取来了他旧时的衣物,放在了屏风之上,待到陆长亭洗了个热水澡之后出来,便正好换上。

    安青就在门外等着,门一开,陆长亭走出来,安青见着他身穿自己旧时衣物的模样,不由得面颊一红,顿时更为不好意思了。

    陆长亭见了他这般模样,都觉得纳闷。

    他在安家待了不短的时间了,也知晓安喜和安松友才是同出自安夫人的亲兄弟,而安青则是出自那位深居简出、胆小怯弱的姨娘。

    偏偏三个人,被养出了全然不同的三种性子。

    按照正常的套路来说,安青不应当是恶毒又心机深沉的吗?安松友那般不成器,而安青聪颖上进,又是姨娘的儿子,按理来说,应该是最得安父的宠。偏偏也不是。安父待三个儿子,唯有安喜最不同。

    安家很奇怪,但仔细想一想便又觉得在情理之中了。

    男子多疼小儿子,尤其是安喜还有一些缺陷,便更惹人疼爱了。看安松友的名字,他原本应当也是被寄予厚望的,只是他本身实在不太出色,比之安青差了一大截。谁能知道,渐渐地,跟在安父身边办事的人,便变成了安青。而看安松友整日混吃混喝、纨绔子弟的模样,竟是全然不觉危机感。

    这些念头从陆长亭的脑子里飞快地转过,其实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儿。

    陆长亭从下人手中接过头巾,一边拔腿和安青走在一处,一边抬手擦头发。

    两人说着话,很快便到了安喜的屋子外。

    随着陆长亭与安家的关系越加亲近,他再来到安家,便不再是被请到倒座房了。他可以直接入二重门,进内院,到安喜屋中去。

    因为女眷完全是另一个小院子,倒也不必担心会撞上。

    安喜的屋门是开着的,陆长亭走上前去,就见安喜还坐在小凳子上往外张望呢,姿势都不带变化一下的。

    安青见状,忍不住笑了笑,道:“安喜对陆公子最亲近了。”

    安喜坐在那儿听见了声音,立即站了起来,还点着头,不管安青说了什么,都跟着一块儿附和,“对啊对啊。”

    陆长亭走上前拍了一下安喜的肩,“过来,该看书了。”

    安喜站起身来,立即顺从地跟着去读书了。

    陆长亭走到桌旁一看,上面的书都微微打湿了。

    安喜立即撇开目光,露出了赧然的表情。

    陆长亭也不生气,他本就是极有耐心的人。他拉着安喜一同坐下之后,陆长亭将书往安喜的跟前推了推,然后自己也找了书出来,随后就这样看了起来。

    安青贴心地为两人关上了门。

    和安喜一块儿,一待便是一整日,陆长亭那打湿的衣衫都被烘干了,外面的大雨却还未停歇。

    正好这时候安父回来了,便留了陆长亭用晚饭。

    安青打着伞前来,接他们到厅堂中去用饭。

    不可避免的,陆长亭就又见到了安松友和安夫人。安夫人的面容很是冷淡,见了安喜也都是不冷不热的,全然不如安父对安喜的疼爱和看重。

    安松友一见陆长亭进门来,就连连皱眉,像是极为不待见陆长亭一般。

    陆长亭心底轻嗤一声,根本不将这人放在眼中。

    从前他还以为安松友只是冲动了些,嘴烦了些,但如今他算是知道,安松友不仅烦人,还极为蠢,实在难以招人待见。难怪安父待安喜百般宠溺,却都不大正眼看这个长子了。

    若是安松友日后继承家产,那毁了安家不是梦!

    安父冷冷地瞥了一眼安松友,道:“像个什么样子?连客人都不知尊重了?”

    安夫人立即出声打圆场,“好了,吃饭吧,这时候说这些作什么?”安夫人的嗓音很是温柔,不是语气上的温柔,而是一种嗓音天生的温柔。她一出言,安父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对着陆长亭点头示意,请陆长亭在桌边坐下了。

    因着有安松友这么个搅屎棍的存在。

    陆长亭也没什么心思用饭,只简单吃了些,想着回去的途中再买些小点心就是。

    一顿饭就这么沉默地过去了。

    最后还是安父忍不住出声问:“长亭日后欲做什么?”其实站在安父的角度,他也认为陆长亭就这样过着实在太埋没了,但既然他没跟着燕王走,旁的外人也不好说什么了。何况以安父的眼光来看,他认为陆长亭不会停步于此的。他应该有更大的造化才是。

    若是现在陆长亭有什么短期的谋生的打算,他倒是可以为陆长亭解决。

    与人方便,便是与己方便。

    “看风水。”陆长亭淡淡道,他看风水的名声都传那么远了,他也没必要遮遮掩掩了,何况如今他年纪已经不小了,寻常人家早就娶妻了。

    安父微微皱眉,觉得这样有些不大好,但他也知道陆长亭是个有主意的,这时候他也更改不了陆长亭的想法,于是便爽朗笑道:“好!日后若是有何为难之处,告诉我便是!”

    与安家打了几年的交道,也算是有几分交情了。

    陆长亭很清楚安父是个什么样的性子,现在他若是真遇了麻烦,再求助于安父,他便没那么多的心理负担了。

    于是陆长亭点了点头,见他点头,安父脸上的笑容便更浓了。

    安松友忍不住道:“自己儿子不帮,倒是帮起外人来了。”

    安夫人目不斜视,装作没听见大儿子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陆长亭差点噗嗤笑出声来。

    关键是安松友根本不值得人对他好啊,就连安喜对这个大哥的感情都不如从前了。这几年过去,安喜是越来越讨人喜欢,安松友却是越来越讨人厌。办的事儿一桩不如一桩,让安父发了好几次火。

    这次他就和人做生意做赔了,现在指望着安父帮忙,偏偏安父不肯伸手,现在可算是被安松友抓住机会来抱怨了。

    安父根本就不搭理他,安父起身道:“既然长亭也用得差不多了,那我便亲自送长亭归家吧,外面的雨太大,别淋湿了。”

    幸而此时陆长亭早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裳,不然被安松友看见他穿着安青旧时的,怕是又要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了。

    陆长亭也不拒绝。

    外面的确雨很大,伞遮了跟没遮是一样的,还是坐马车回去来得好。

    安父很快命下人备马车去了。

    安喜左看看右看看,出声道:“我也要一起送长亭。”

    安父极为宠他,此时自然不会拒绝,当即就抱着安喜一块儿出门了,撑着伞上马车的时候,安父自己大半个肩背还被淋在了雨里头,安喜则被护得很好。

    马车很快驶离了安家,等将陆长亭送进屋,陆长亭也就顺带请安父在屋中用了点茶水。

    这还是安父头一次到陆长亭的家中,他打量一圈,有些惊讶。

    “这里可是不容易买到的。”安父感叹道。

    陆长亭也不遮遮掩掩,点头道:“这里是燕王令人准备的。”毕竟朱棣已经不在跟前了,陆长亭便也未再开口称四哥,不然总让他有一种诡异的炫耀感。

    安父并不惊讶,他就料到陆长亭和燕王是不可能闹翻的,若是真得罪了一个王爷,陆长亭能活得这样好吗?那自然是不可能!那些人实在太会揣测了,却忽略了许多细节。而此时安父再看这座宅子,也不得不打心底里称赞,陆长亭虽然年纪轻,但的确是奇人啊!

    能做到宠辱不惊,丢开手时半分也不留恋。莫说他了,怕是比他年纪大上许多的人,都未必能做到。

    陆长亭若是知晓安父心中所想,定然会忍不住道,你看见我宠辱不惊,那是因为我的舍不得早就表现过了,只是你没见着而已。

    安父因为肩背打湿的缘故,并没有停留太多,他带着安喜坐着马车回家去了。

    陆长亭则是炖了锅热汤,然后放了些蔬菜进去。再翻出点心来。虽然不多,不过能顶上这一阵了。

    他舒舒服服地加了个餐,然后等消了食,便裹着被子窝在床上继续拾起许久未曾看的话本了。

    听着外面的雨声,陆长亭看得很是满足。

    其实这样的日子就够了。

    看看风水,赚点小钱,身边有两个朋友,虽然都蠢了点儿。毕竟他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可发愁的啊,就算外面的流言说得再厉害,也都影响不到他半点。

    他就不去给朱棣拖后腿了。

    陆长亭合上话本,懒懒地打了个呵欠,然后便窝在床上睡着了。

    半夜雨停了几个时辰,谁知晓待他第二日醒来,却又是下起了雨,趁着晨起时分雨还不算太大,陆长亭便匆匆拿上伞出门采购食物了。他总不能饿死在屋里吧?寻常人家都还好,换做他,他虽能吃苦,但他不会种菜啊,因而那小院子里除了两三朵小花,和两棵大树,别的什么也没栽种。

    既然不会种菜,那便只有靠买了。

    等买了菜和点心以及一些热食回来,雨便下得大了。

    陆长亭看了看天空,初步推断这几日应当都是大雨,既如此,那他便不往安家去了,风水自然就更不会去看了。就留在家中休息,倒也快活舒坦。

    而这一场雨也的确没出陆长亭的意料,大雨下了足足四天。

    可想而知雨停之后,城中城外有农田的百姓,又该是如何一片哀嚎了。陆长亭看了看院子里湿漉漉的泥地,心底升起了点隐忧。农田遭殃,可就不单单是百姓的苦痛了,他这个全指着从菜农那里买菜的,万一没得吃,那也会倍觉苦痛啊!

    陆长亭又在家歇了两日,随后便出门买食物去了,出人意料的是,他竟然还能采购到他想要买的食材。陆长亭松了一口气,提着到手的食材便欲往回走。

    而这时候,中都城却不知为何突然乱了起来。

    有人一边奔走,一边口中叫喊道:“杀人了!杀人了!”

    两旁有人听见,忙出声问道:“谁死了?谁死了啊?”

    陆长亭微微皱眉,总不会是有什么杀人犯跑到街上来了吧?他犹豫了一下,随后加快了脚步,这样的时候是万不能掺合进去的。

    随后,有人更惊慌地跑过来了,路人忙问道:“怎么回事啊?到底出什么事了?”

    那人道:“安家庶子死了!”

    安家?

    陆长亭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两个字,于是他的步子一下子就停住了。安家?这中都之中,除了那一个安家,哪里还有第二个安家?陆长亭的心紧了紧。安家庶子,是安青。安青死了?

    陆长亭是当真没想到,几天前那一次竟是他见到这个模样清秀,会羞涩脸红的青年,的最后一面。

    那安喜呢?安喜有没有受伤?

    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死人?陆长亭咬了咬唇,还是没敢直接过去。

    陆长亭叫住那疯跑过来的人,问:“报衙门了吗?”

    那人上气不接下气,“已经、已经有人去报了。”

    陆长亭便退到路边去静静等候了。等衙门的皂隶前来,他再跟随他们一同前往安家,这样便稳妥多了。陆长亭此刻是很牵挂安家的安危,但他更有自知之明,不会冲动之下就去做没头脑的事。

    皂隶来得倒是很快。

    谁让安父可是粮长呢?皂隶如何敢怠慢?他们带了兵器,小跑着走过了街道。陆长亭也立即拔腿跟上,幸亏他这几年功夫没有白练,这会儿要跟上去倒是轻松得很。

    没多久,他们就跑到了安家的大门外,下人们仓皇地跪了一地,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趁着皂隶们不注意,陆长亭从门边溜了进去。

    现在他已然可以判定,里面应当没什么大碍,不然下人们早就四下逃窜了。但既是如此,那安青是如何死的?

    陆长亭焦灼极了。

    此时皂隶也紧跟着跨门进来了,领头的皂隶高声道:“人呢?死的人在哪里?”

    “在、在里头。”下人颤抖着道。

    陆长亭便只有跟着继续往二门里走。

    一进二门,陆长亭便听见了女子哭泣的声音,低低的,仿佛有什么情绪被压抑着。陆长亭知道那应当是安家的姨娘。这个向来深居简出,很少能见到模样的女人,此时已经陷入到了极度的悲痛之中。

    陆长亭仔细听了听,却又听见了另一个女声,哭得更难受,哭得更大声,她的嗓音陆长亭很是熟悉。

    这不是安夫人吗?

    难道……安喜也出事了?

    陆长亭强忍住了拨开皂隶冲上前去的欲.望。

    皂隶们进了小院子,于是陆长亭也跟着进去了。

    这一进去,陆长亭便看见了摆在院中的安青的尸首,面色隐隐发紫,头发散乱湿透,看上去像是刚从池子里捞出来似的。见他这般模样,陆长亭便猜到,他多半是淹死的了。

    陆长亭心底有点儿说不出的难受。

    原本是熟识的人,而安青为人又一向不错,怎么落水呢?方才那些口呼杀人的,说的是谁杀了人?

    陆长亭的视线调转,看向了院中的其他人。

    姨娘被丫鬟扶着,哭倒在地上,面容惨白,而安夫人却比她哭得更为厉害,一手搂着一脸吓傻了的安喜,口中哭喊道:“安喜,你怎能如此啊?安喜……现下该怎么办啊?安喜……”

    陆长亭心底一凉,莫名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此时皂隶开口了,“安夫人,安夫人,这是如何一回事啊?这,这三公子为何会毙命呢?”

    安夫人却只是一味搂着安喜哭泣,并不说话。

    皂隶虽然心急,但也不敢催促。皂隶们惯是见风使舵的人物,这安家的夫人他们当然得小心陪着。

    “安夫人……这……您若是不肯开口,我们也实在不好办差啊……”皂隶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安夫人身后的丫鬟忙上前扶住了她,又递了手绢给她拭擦眼泪。

    安夫人接过手绢,道:“……此事、此事不得外传……”

    陆长亭站在一旁,心更紧了,他甚至不自觉地往前走了两步。幸而此时院子里正乱着,根本没一个人注意到他。

    可越是这样,陆长亭的心就越沉了。

    因为就连安喜都没注意到他,安喜的目光全然呆滞,完全被吓傻了。

    这个模样的安喜,哪能算好呢?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听着安夫人柔柔的嗓音,陆长亭有种不自觉想要打寒颤的滋味儿。

    “罢了。我便告诉你们吧……”

    “今日……”安夫人深吸一口气,细细道了来。

    雨早已经停了,日头也出来了,但此时站在采光充足的院子里,陆长亭却觉得浑身发寒。

    安夫人口中讲述的是,方才,安家两个兄长欲带着幼弟出门,结果途经池塘边上的时候,安青和安松友发生了口角,安喜为了保护长兄,便将安青推下池塘了,刚好前几天大雨,池塘里的水最是深不过,也最是冷不过,安青下去便没了动静,待下人们赶上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迟了。

    陆长亭听得胸中登时积蓄起了一股怒气。

    安喜将安青推下去?

    不可能!

    他与安家打了几年的交道,他能不知晓这兄弟三人的性子吗?安喜脾气好,又天生有两分痴傻,何况安喜跟着他和朱樉读了不少书呢,安喜也是知道好坏的,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的。

    若说做出推安青下水的事,安松友倒是更有可能一些。

    但是偏偏安喜表现得吓傻了,而安松友也是一脸悲色不似作假,再有安夫人的证词。

    此时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安喜的嫌疑已然是最大。

    果然,那皂隶闻言变了脸色,忍不住频频向安喜看去。由安夫人,安喜的亲生母亲说出来的话,那自然是没错的。可他们也都知晓,安父最是疼宠这个小儿子不过。他们怎么能就这样将人带走呢?等安父回来了,那岂不是要结仇?

    安松友咬了咬牙,出声道:“不如……不如让我代安喜走吧?”

    安喜似乎也听见了这句话,他嘴角抽动了一下,而后两行眼泪滑落了下来,但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皂隶也很是为难。

    这都是安粮长的儿子,他们能绑谁走啊?谁也不敢绑走!

    “不如、不如还是去请安粮长回来吧?”有皂隶出声提议道。

    安夫人咬了咬唇,摇头道:“他在外已经极为忙碌了,若是突然闻得此噩耗,还不知晓要出什么事,不能告诉他。不能……”说着安夫人又柔声哭了起来。

    而此时安家的姨娘已经呆坐在那里,傻傻地望着儿子的方向,哭也哭不出来了。她艰难地扶着丫鬟的手臂,从下人手中扯过了衣袍,面容麻木地往尸首上遮盖,因为衣袍终究没有人身那样长,便只能勉强遮住头脸和身体。姨娘颤抖着扯了扯衣袍,不断调整着,想要将安青整个人都裹住。

    陆长亭不自觉地咬住了牙。

    回过头来,安夫人还在哭泣。

    皂隶们手足无措。

    反倒是没人去关注死了的安青和悲痛欲绝的姨娘了。

    陆长亭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他的脑子里挤满了各种信息,到底是哪里,是哪里不对?

    陆长亭咬了咬牙,干脆快步走上前去,“安喜!”他沉声叫道。

    皂隶们被这道声音惊了一跳,忙回过头来,便见陆长亭走上前来了。因着近年县太爷和刘师爷对陆长亭的态度起了变化,这些皂隶们自然就更没什么眼光,也没什么保留了,他们见了陆长亭,便忍不住轻嗤一声,道:“闲人勿要插手!”

    陆长亭冷了冷脸色,根本不搭理他们。

    他在安喜的跟前蹲了下来,低声问他:“安喜,发生什么事了?你慢慢与我说。”

    安喜茫然地对上了陆长亭的双眼,他张了张嘴,眼泪流得更凶了。

    “我、我……”安喜陷入了极度的紧张和恐慌之中,便免不了又开始结巴起来了。

    安夫人脸色一变,忙将安喜抱到了怀中,“你明知道安喜连话都说不明白,你还问他做什么?出去!你给我出去!你就是来看我们家中笑话的吧?”安夫人哭得更大声了。

    皂隶们见状,当即使了个眼色,于是两名强壮的皂隶走了出来,架着陆长亭便要往外走。

    陆长亭没有挣扎了,他比谁都清楚,这一刻挣扎没有半分的作用。他的脸色转为冰冷,目光也转为冰冷,他冷冷地看着安夫人搂着安喜哭泣,他冷冷地看着这个院子,还有那些皂隶们。

    这时候陆长亭已经彻底明白过来了。

    安夫人在恐惧他发现什么,并且一力阻止了安喜再开口辩解的机会,她和安松友的陈词,看似是为了安喜说话,而实际上无疑是在将安喜推向深渊。偏偏还是在这样巧合的时候,雨一停,安父刚出发离开了家门,如果没有人去通知,他便不会返家,这一去便是许久。

    皂隶说请安父回来,安夫人百般推诿。

    再看她搂着安喜哭泣的模样,与她往日冷淡的模样显得实在大相庭径,若说母亲因为即将要失去儿子,才会这般大声哭喊,那么安家姨娘又如何说呢?安家姨娘的模样才真正令人感觉到眼酸。

    安喜不可能杀人。陆长亭坚信着这一点,最大的嫌疑还是安松友。只是现在一切都对安喜太不利了。只要安夫人一口咬死了是安喜做的,那么这个案子就板上钉钉了。

    没有人会去怀疑一个母亲的话。

    陆长亭被推搡出了安家。

    很快,安家的下人关上了面前这扇沉重的大门。

    安家没有了安父,安喜如今又做不了主,和善的安青又已死。看着眼前这处来过无数次的建筑,陆长亭头一次感觉到了陌生,还有毛骨悚然。

    安夫人想要做什么呢?

    陆长亭的瞳孔骤然缩紧。

    他在安家这么久,也早就看出了些苗头。

    安夫人是想……为安松友铺路!

    拿她小儿子的命,去了一个安青,好保证安松友为唯一的继承人。

    陆长亭很希望这只是自己阴暗的揣测,但是他忍不住一再去联想安夫人和安松友怪异的反应。

    陆长亭转过身,挪动步子缓缓走开。

    外面的百姓忍不住冲着陆长亭指指点点了起来,他们都好奇门内发生了什么事,偏偏他们又不得而知,此时便也只有拿陆长亭来开涮了。

    陆长亭面色冰冷地前行,走着走着,他突然加快了脚步,甚至是忍不住奔跑了起来。他立即回家写了信,然后雇人立即出城去寻安父。

    待那人出城后,陆长亭又觉得不保险,便又去了隔壁的药铺,拜访老大夫。

    “您今日可是要出城采药?”

    “是,长亭可是有何事?”老大夫慢悠悠地问道,似乎不受中都城中的“杀人案”的影响。他此刻就像是根本不知晓此事一般。

    不知晓或许更好。

    陆长亭朝他拜道:“长亭有事所托,请您出城采药之前,先寻到安粮长,就说我有书信给他,事关生死,请他务必拆开。”

    老大夫笑着扶住了陆长亭,道:“这等小事,你将信给我。”

    陆长亭便将誊抄了一遍的信交到了老大夫的手中。

    老大夫拿着信,手颤巍巍地揣入了怀中,而后老大夫便叫上三两学徒,和他儿子,一道乘坐马车出中都城去了。

    到这时候,陆长亭才微微松了一口气,而他也察觉到此时的自己,已然是一身冷汗了。

    若当真是安夫人要置安喜于死地,那么安喜如今独自留在安宅,都实在如同羊入虎口一般。

    陆长亭越想都越觉得难以安下心来,但就算安不下心又如何?

    没了朱家兄弟的他,和没了安父的安喜又有何区别?他只是一介风水师,别人平日里或许买他的账,但这时候却没人来买他的账!何况朱棣的事还遗留了不少问题。这时候的陆长亭没有半点力量可用。

    这种滋味,实在让人憋屈极了。

    陆长亭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泡了一杯茶,越喝越清醒。

    而这时候他也能更清楚地推导出安夫人的动机了。

    安松友曾经多次控诉过,安父对待安喜太好,更是对能跟随安父出门办事的安青,横竖瞧不顺眼。如果一次能除掉这两个人,不是正好吗?而安夫人平日里就可看出是偏心安松友的。她不想要一个傻儿子,想要捧出来一个更有前途的儿子。所以她和安松友联手,布下了这样的局。

    安夫人是安父的枕边人,她知道安父什么时候离开,什么时候回来,所以她算准了时候下手。

    何其可怖!

    常言道虎毒尚且不食子,何况是寻常人呢?安夫人能做到这一地步,陆长亭都不敢想象她该是丧心病狂到何种地步了。而安松友他倒是并不觉得奇怪,毕竟平日里安松友就极为招人讨厌了,他对待兄弟不睦,对待长者不尊,对待年纪比他小的也更无半点怜惜之情。

    这样的人,皇家出来的都实在比他好了太多个档次!

    陆长亭猛地灌了一口茶,心中依旧觉得难受极了。

    要怎么样,他才能救出安喜?

    那头老大夫的马车缓缓出了城门。

    老大夫掏出信给了儿子,“你快些,你骑马去追。”

    中年男子接过去,也没多问,点点头便换了马匹,快马去追了。

    安父一行人,因为携带的东西多,人也多,行程倒算不上多么快,何况他离开的时间也并不久,要追回来还是很容易的。

    三个时辰后,中年男子好不容易将人追到了,他匍匐在马背上,脸色微微发白,像是下一刻便要晕厥过去一般。

    安父见他拦住了他们,倒是也有耐心地等男子开口说话。

    男子一边掏出信来,一边道:“陆小公子给的,说人命关天的大事……”说完,男子便开始大口喘气了,实在是累得狠了。

    这陆小公子当然只有一个陆长亭!

    安父眯了眯眼,心道难得!

    陆长亭竟会向他求助?

    安父哪里想到,等他一拆开信,见到的却是安喜危矣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