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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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几天,云三爷天天到靖平侯府去走一趟,唉声叹气,长吁短叹,心急如焚,弄得靖平侯韩充倒过意不去了,反过来安慰他。

    侯夫人卢氏大为恼火,“我费了多少银钱,托了多少人情,才搭上太后的线,眼看着老三就能晋见太后了,他若能为太后治好头疼的宿疾,韩家还愁没有荣华富贵么?老三这一跑,坏了我的大事。这明明是云家那小子蹿掇的,侯爷被蒙在鼓里,还安慰他呢,简直老糊涂了。”

    卢氏吃了这个哑巴亏,又拿云三爷没办法,情急之下想把气撒在那乡下人身上,悍然命人前去捉拿。无奈那乡下人已经逃了个无影无踪,卢氏派出许多家丁也没有把人抓回来,更是气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摔东西、打骂下人,重罚车夫老彭,闹了个不亦乐乎。

    这些事云三爷都打听得清清楚楚,回到家当笑话讲给妻子女儿。

    何氏听了这些不过随意一笑,云倾却觉得痛快极了,“活该,卢氏越生气越好!前世韩伯伯被卢氏给坑害了,这一世韩伯伯不会重蹈覆辙,卢氏你就等着倒霉吧,生气吧,气死你才好呢!”

    韩厚朴不再每天来为云倾诊治,云三爷另请了甘露阁的叶大夫。叶大夫五十多岁,微胖,爱笑,脾气很好,他只管每天开药方,云三爷谢过之后便收起来了,只管不给云倾吃。叶大夫每天会为云倾把脉,想来也是知道的,不过他大概涵养实在太好,笑一笑便过去了,并不当回事。

    当然了,诊金他老人家是照收的,并且收得很贵。

    “这位叶大夫也是位妙人。”何氏笑道。

    “反正我有韩伯伯的药方,让他来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云倾也笑。

    因为韩厚朴突然离开京城,王夫人也跟着不高兴过,“我表姐家的庆儿小小年纪,一入秋就咳嗽的厉害,正说要找他瞧瞧呢。他便走了。”但是卢夫人都束手无策的事,她又能怎样?白抱怨几句罢了。

    杜氏等人倒是有些幸灾乐祸,“韩三郎走了,名医走了,以后六姐儿怎么办?若是一直这么呆呆木木下去,那还得了?”都等着看云倾的笑话。

    谁知云倾的笑话没等到,好事先来了。

    卫王妃在府中办荷花会,特地送了请贴给何氏、云倾母女。云倾这年方七岁半的小姑娘也有请贴,是卫王妃的女儿赵可宁亲笔所写,笔迹稚嫩,颇具童趣。

    这请贴送到云家之后,云佳、云俏、云仪、云佼等人又是惊讶,又是纳闷,“六妹妹什么时候认得卫王妃的?我们怎么一点风声没听到?”云仪还好,只是吃惊不解,云佼却已经沉下脸,云佳和云俏也是一脸的不服气。

    “同样是云家的姑娘,凭什么年纪最小的云倾有,我们做姐姐的反倒靠后了?”云俏忿忿。

    “就是。”云佳胆子没云俏大,不敢公开说话,却也小声嘀咕着,表示赞成。

    五姑娘云佼没说话,但她脸色是最差的。

    云佼是四爷云湍和程氏的爱女,程氏是定国公的独生女儿,云佼一向自以为是云家姑娘当中出身最尊贵的、最与众不同的。现在卫王妃的请贴她都没有,云倾居然有了,让她情何以堪呢。

    王夫人和杜氏、程氏也是摸不着头脑,婆媳三人略一商量,王夫人命大丫头圆杏去请何氏和云倾。圆杏去了三房把来意一说,何氏也觉稀奇,“卫王妃为什么有请贴给咱们?”云倾嘻嘻笑,“这个么,娘得问哥哥了。是哥哥一个同窗的美意。”把她跟着韩厚朴到国子监看书时的事略说了说,何氏这才明白了前因后果,捧起云倾的小脸蛋亲了亲,“我家小阿稚这才跟着你韩伯伯出了一趟门,便诳了份卫王妃的请贴。若是出门多了,那得热闹成什么样子啊。”云倾飘飘然,挥了挥小手,“这不算什么,这不算什么。”假谦虚的小模样,逗的何氏和晴霞、舒绿等人都笑得很开心。

    母女二人便梳洗打扮了,准备出门。

    何氏弯下纤细柔软的腰肢,一边替云倾整理衣衫,一边打趣,“我家小阿稚现在是病人呢,便是调皮了,淘气了,不能打,也不能骂,要和风细雨,慢慢教育啊。”云倾不好意思,小脸蛋粉扑扑的,娇嗔道:“娘!”何氏嫣然,“对不住,我失言了。”牵起云倾的小手往外走,慢慢告诉她什么是失人,什么是失言,“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不可与之言而与之言,失言。知者不失人,亦不失言”。

    云倾听的很认真。

    从三房到王氏所居住的寿萱堂并不算近,云倾一路之上听着何氏温声细语的讲述,并不觉得累。

    “我娘多好啊,又有学问,又温柔,又疼爱我。”云倾心中满足。

    何氏、云倾一行人才进到正院,有丫头迎上来行礼问好,又有丫头张罗着打帘子,笑着说道:“三太太和六姑娘来了。”

    “六姑娘这金贵人也大驾光临了,甚是不易。”才进门,云倾便听到一个傲慢又不屑的声音。

    顺着声音看过去,是一张皮笑肉不笑的面庞。

    她穿戴得很华丽,珠翠盈头,就连绣鞋也极尽精巧,鞋头缀着拇指大的珍珠,圆润璀璨。

    云倾静静看着她。

    这个人的脸她永远也忘不了。就是这个人在云家闹翻了天,云倾的父亲才会代替那个爱出风头的云湍出使高丽,英年早逝。

    云湍的妻子,程氏。

    程氏是定国公的独女,被娇惯坏了,心里眼里只有自己,从来不会为别人着想。她舍不得自己的丈夫出远门,便在云家闹,她一个人闹了不够便拉着王氏一起闹,直到云三爷答应代替云湍,她方才消停了,却对云三爷和何氏连句感谢的话也懒得说。

    和杜氏不一样,她并没有算计过云倾。

    她眼里根本没有云倾。云三爷和何氏在的时候没有,云三爷代替她丈夫出使、身故之后,也没有。

    她对云倾,从来不屑一顾。

    “难得啊,云家这位了不起的四太太居然讽刺起我来了。我也值得她一提么?”云倾心中微哂。

    何氏拉着女儿缓步进屋,笑道:“四弟妹贵人事忙,大概不知道自打阿稚和她几个姐姐玩闹时摔了那一跤,便和从前大不一样了。她现在有些任性,想静养便静养,想见客便见客,她能来到这里,还真是不大容易。”

    何氏这番话半真半假,半是玩笑半是抱怨,却没有惯着程氏的意思。

    她有抱怨的理由,毕竟云倾是因为和姐姐们玩耍才摔倒碰到了头,而当时程氏的女儿云佼也在场。

    程氏撇了撇嘴,没接话。

    王夫人笑着命人把请贴拿给何氏,“是卫王府送过来的,你和你的宝贝女儿面子都挺大,人人有份。”何氏接过请贴谢了,“多谢婶婶。”杜氏又是好奇又是嫉妒,忍不住问道:“三弟妹,你和卫王妃是如何认识的?咱家和卫王府并无来往。”不光杜氏,就连自视甚高的程氏也凝神静听,想知道三房和卫王府是如何攀上交情的。

    何氏巧笑嫣然,“我和大嫂一样,和卫王妃素不相识,生平从未谋面。”

    杜氏和程氏都露出不能置信的神色。

    素不相识、生平从未谋面,人家以王妃之尊冒冒失失就给你请贴了?哄谁呢。

    何氏微笑,“我虽不识得卫王妃,不过阿稚曾跟着她韩伯伯出过门,或许卫王府的哪位亲戚曾经见过她,也说不定。”

    杜氏不可思议的看看面无表情的云倾,“六丫头倒运气好……”想到三房不仅没倒霉,还摊上件好事,心中嫉恨之意更盛。

    她是长嫂,心中嫉恨只有藏着憋着,不便随意流露,那便弄得她更加难受了。

    程氏讶异瞅了瞅云倾,实在不相信这个傻呼呼的小丫头不过跟韩厚朴出个门,便能结交到卫王府的人,心中想道:“她这个样子也配?换做我家阿佼还差不多。阿佼出自名门,哪一点不比这小丫头强。”

    云仪柔声道:“这真要恭喜三婶婶和六妹妹了。卫王妃清高自许,她的荷花会久负盛名,三婶婶和六妹妹有眼福了。”有云仪开头,云佳、云俏、云佼也只好跟着说了些面子话,无奈她们心里不高兴,说出来的话实在敷衍,没什么诚意。

    云仪虽比云倾大不了多少,却很有做姐姐的样子,自告奋勇要带云倾到一旁玩解花绳,何氏委婉拒绝了,“你们玩吧,阿稚怕是离不开我。”果然,云倾很固执的拉紧了何氏的手不肯放,不肯离开何氏半步。云仪无奈,只好罢了。

    王氏交待杜氏,“家里别的事尽可放一放,太后娘娘生辰礼的事是要紧的,不许大意了。”杜氏忙道:“正张罗着呢,不敢大意。媳妇想着太后娘娘虔诚礼佛,想着若是进献一尊观音绣像,她老人家定是欢喜的。已经找到绣娘,准备动手了。”说着话,杜氏恨恨瞟了何氏一眼。

    王氏点头道:“这主意我听你说过。不过,也不能全指望这尊绣像,名人字画、古董玩器也得准备几件,以防万一。”杜氏自是唯唯答应。

    程氏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嫂,这绣娘便是我上回见过的胡姑娘么?”杜氏勉强笑道:“可不就是她么?她虽年轻,技艺却是精湛,更难得的是通文墨,善书画,故此颇有意境,和市井之作不可同日而语。”略犹豫了下,她忍着一口气,装出高兴的模样,“更难得的是这位胡姑娘投了大爷的脾气……”王氏诧异,“难道她和大郎……?”杜氏憋着一口气,憋得脸都青了,笑容也显得有几分古怪,“过几日领过来给您看看,若您准了,便摆席酒,热闹热闹。”

    王氏不无赞赏之意,“你处事向来大度,这是尽人皆知的。”略夸了几句,皱起眉头,“不过,大郎也四十多岁的人了,也要保养身体,你这贤内助该劝他的,还是要劝,不能由着他的性子胡来。妻贤夫祸少啊。”杜氏陪着笑脸,“是,媳妇知道了。”

    云倾看着杜氏那压抑难受的脸色,那强颜欢笑的尴尬模样,心中一乐,小手指挠了挠何氏的掌心。

    看着杜氏倒霉了还要硬撑着,心旷神怡,神清气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