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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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逢过年朝廷会一直休沐到正月十五,而在这一天,天都城最繁华的几条街道都会燃起绚烂的花灯,将这座城市妆点得五彩斑斓,犹如梦幻之境。正因为盛况空前,小月已经缠了白以檀好几天说要去,她仍未松口。

    “小姐,您就答应人家嘛……眼看这都是来天都城的第四年了,这么漂亮的花灯一次都没看过,多可惜呀!”

    “唔,你去啊。”白以檀趴在软榻上研究机关,敷衍地回着话。

    小月不依了,上来拽她的袖子,“我一个人去有什么意思啊,再说了,外头那么热闹,还有好多好吃好玩的,您就不好奇么?”

    白以檀翻了个身,挪回软榻内侧避开她的干扰,道:“我好奇啊,可这些还不足以撼动你家小姐我犯懒的决心,想要我出去,你得寻个更有意思的东西来。”

    “我上哪去找……”小月撅起了嘴巴,满脸郁闷,忽闻院门敲响,她登时大喜,像个兔子般跳起来叫道,“一定是温将军来找您去看灯了,嘻嘻,您这下子不想去也得去了!”

    说完她便一溜烟地跑出去开门了,白以檀略感无力,却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过了好一会儿外头还没动静,白以檀一边拿着自制的袖珍模型在手里拼来拼去,一边扬声唤道:“小月,你是不是兴奋得在自家都迷路了?”

    “小、小姐……”小月站在月洞门前低低地喊了句。

    “又怎么……”就在白以檀抬头的瞬间,尾音突兀地消失了。

    来人不是温亭远,是云凛。

    她立刻下榻施礼,低头的时候看见自己脚后跟露在拖鞋外头,顿时羞臊不已,云凛则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环视一圈后才道:“怎么冷的天怎么不燃地龙?”

    白以檀被问得愣了愣,心想他怎么知道府里安了地龙?就在这犹豫的片刻小月抢着答道:“回王爷,地龙漏了没法用。”

    “漏了?”

    面对云凛的质疑,白以檀更加羞窘了,弱声道:“王爷,是臣在摆弄机关的时候不小心给捅漏了……”

    云凛冷冷地睨着她道:“希望本王下回过来这院子里不会出现个天坑。”

    “难免失误,难免失误嘛。”白以檀一边打着哈哈一边使出乾坤大挪移之法,“今天是元宵节您没去宫里吗?是否有急事要吩咐臣去做?”

    她正思忖着会是什么事,云凛径直问了一句话,她立时呆若木鸡。

    “赏花灯么?”

    赏!不赏是傻子!

    不理会小月略含暧昧的揶揄,白以檀迅速更衣出了门,直到坐上马车心还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悄悄觑了眼云凛,他正闭目养神,于是她胆子大了起来,光明正大地瞅来瞅去,那坚毅的轮廓和俊逸的五官教她怎么也看不腻。

    “看什么。”

    云凛忽然出声,吓了白以檀一跳,缓过神后居然笑眯眯地说到:“王爷生得好看,臣看迷了眼。”

    与她无声对视几秒,云凛又闭上了眼,遮去满满悦色。

    天光渐暮,马车在朱雀街的将寒楼前停下,这里乃是天都城内最高的酒楼,飞阁流丹,高耸入云,顶楼风光无可比拟,一席难求。

    两人一前一后登顶,阶梯十分陡峭,白以檀攥着裙摆埋头苦爬,忽然一只大掌伸到了面前,她仰头,云凛背着光,表情甚是模糊,手却不曾有半分晃动,她甜甜一笑,将手放入了他的掌心,他遂回过身去,牵着她稳稳地迈上一段又一段的阶梯。

    到了顶楼,侍女将他们引入临窗的雅间,一幅巨大的百鸟朝凤图映入眼帘,绕过屏风,里头更显空旷,头悬水晶琉璃彩灯,墙角养着半池鲤,正中一张柏木圆桌可容数十人进餐,虽是大气,却不够温馨。

    白以檀松开汗涔涔的手,自觉坐去了下位,却听见云凛对侍女说:“换个小些的罢。”

    侍女福身,极有素养地没有多问,又将他们带到了隔壁,白以檀一进去就傻了眼——布置依旧富丽堂皇,只是那张窄小的双人桌是怎么回事?

    坐下后她才知道不是窄小,根本就是近得呼吸可闻。

    她一直垂头玩着丝帕,直到云凛问她想吃什么,这才在美食的诱惑下勉强抬起了头,翻了翻单子,尔后皱着小脸道:“王爷,这里好贵。”

    “又不花你的银子。”云凛一句话把她堵了回去。

    “……好吧,那您爱吃什么?”

    “本王不挑食。”云凛把头转向了琼楼玉宇之下的朱雀大街,意有所指地说,“灯会快开始了。”

    白以檀果然急了,扔开所有冗杂礼数,三下五除二地点完了菜,还吩咐侍女快些上,侍女轻笑着应了,莲步退出了雅间。

    不知是王爷本尊在此还是白以檀的叮嘱起了效果,各式佳肴很快上了桌,琳琅满目,诱人口水,白以檀随意挟了几筷子,注意力全被那十里长街的光华吸走了,吃得甚是心不在焉。

    唔……小月说得没错,好像真是挺有意思的呢。

    “王爷,您看那个踩高跷的,他的妆化得好奇怪啊,好像一只熊怪,哈哈哈……”

    “以前没见过么。”云凛波澜不兴地问着。

    “没见过,臣来到天都城四年,这还是第一次赏花灯。”

    “本王也是第一次赏花灯。”

    闻言,白以檀顿时回过头看他,他神情淡泊,满怀赤忱,无形中陈述着什么,她笑得愈发开怀,瞳眸中似乎闪着莹莹灵光。

    “这么说,今日乃臣之大幸。”

    云凛瞥她:“何幸之有?”

    白以檀起身来到他旁边,主动攥住了他的手,然后拉着他往楼下而去,边走边笑着回头:“街上人这么多,臣本是不愿出来的,但现在谁敢挤臣撞臣,臣便仗王爷的势灭了他。”

    云凛笑了,浅如清溪,触手可及,只是白以檀没看到,一心奔着花灯去了,步履甚急,若不是云凛拽着她恐怕早就不见了人影。

    投身进到拥挤的街市,白以檀这才体会到什么叫做万人空巷,她立刻化身泥鳅,在每个摊位之中滑来滑去,好几次差点被人撞倒,都是云凛拂袖挡开了,一臂之围坚固如斯,牢牢地护卫着她。

    来到环形广场,中央有个擂台,四周悬满了形态各异的彩灯,上面附有灯谜,许多人跃跃欲试,好不热闹,白以檀跳到台子上随手挑了一个俯下身来问云凛:“老谋深算,打一草药?”

    “苍术。”

    “蜜饯黄连,打一成语?”

    “同甘共苦。”

    白以檀踮起脚把答案撕开,果然分毫不差,她微微沮丧地跃下了台子,撅唇道:“臣还没挨着边您就猜出来了。”

    云凛眸中划过一缕笑意,道:“比王爷笨的谋臣确实不多。”

    “谁说的,还有谢瑾瑜!”

    白以檀瞠着美目,理直气壮地拖了别人下水泄愤,这副娇蛮可爱的模样让云凛忍不住想拥她入怀,却因川流不息的人潮而止住了脚步,胸中空虚难言。

    这时,旁边猜灯谜的几个女子的议论声倏地传来。

    “诶,快看你左边的那个公子,长得好俊呐!”

    “岂止俊……你没见那姑娘念的灯谜他都瞬间猜出来了?端是神思机敏,教人好生倾慕呢……”

    另外几个姑娘暧昧地笑了起来,联手把她往那边推,笑笑闹闹地倒真凑到了跟前,白以檀表面没动静,心底早已掀翻了天。

    嘿,我这近水楼台还没捞着月亮呢,你们这不知从哪蹦出来的就明火执仗地过来抢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她暗暗吸了口气,转过身似笑非笑地说:“王爷,您实在光芒万丈,逛个灯会都能招来一群蜂蝶,臣还是自己去玩吧,您尽兴。”

    说完她就要走,云凛一手把她拽了回来,并下达指令:“身为近臣,你该帮本王挡挡。”

    “臣可挡不住。”她赌气地说。

    说话间几个女子已到了眼前,方才直言倾慕的那位向前踏出一步,身材曼妙容貌秀丽,是个标致的美人儿,一开口,糯软的声线更是叫人酥了骨头。

    “小女子见过公子,贸然前来实在唐突,却是被公子的气魄风度所折服,还请您恕罪则个,不知可否赏面同游?”

    白以檀银牙暗咬,好家伙,直接把她忽略了,是不是眼瞎啊!

    云凛感觉身侧娇躯已然绷紧,本来要拒绝,却心念电转,改口道:“同游倒是无妨,不过还有家臣……”

    女子喜上眉梢,瞟了眼白以檀,说话愈发恣意:“既是公子家臣便一起吧,跟在后面也不妨碍什么的。”

    说着她便要去拉云凛的袖子,手伸到一半被堪堪截停,杏眸顿生疑色。

    “公子,这……”

    云凛也望向了白以檀横在中间的那只手。

    此刻白以檀心中只有两句话,一是民风开放害死人,二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抬眸看了看众人,后头那几个女子已经开始偷偷嗤笑,不知是笑她越俎代庖还是自不量力,而眼前这个满脸都写着为什么,似在等她解释。

    白以檀甩开女子的手,拧身勾住云凛的脖子,脚一踮,径直吻住了那双薄唇。

    你们这帮夺取硕果的强盗,就是本姑娘给的解释!

    她没察觉到云凛的身躯猛然剧震,只忿忿地咬了他一口,随后扯开身子,勾着水滑泛光的粉唇向女子挑衅地笑了笑,傲然道:“还不走?”

    女子张口结舌,美目连闪,夹杂着愤懑和不甘,“公子,这是何意?”

    云凛没有回答。

    白以檀正为他的沉默感到不安,突然被人转过边,紧接着便看到了放大的俊脸,双唇再次贴合的一刹那,她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停止了。

    不同于刚才的浅吻,他攻城掠地般席卷了她所有感官,霸道却不失温柔,时间过了太久,她下意识推了推,他的手臂却如钢条般紧紧缠在腰间,箍得她动弹不得,直到察觉她气息急促起来才放开了她。

    白以檀茫然地看了看周围,发现几名女子早已气得扭身离去,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遂又茫然地转回来,盯着云凛近在咫尺的脸庞看了许久,看见那幽深的瞳孔中似有团火焰在燃烧,光华灼灼。

    她痴痴地问了一句话。

    “王爷,臣喜欢您,您喜欢臣吗?”

    云凛真真切切地笑了,刚要说话,目光触及她身后蓦然凝住。白以檀随之转头,看见从舟几个飞落越过人群,满脸凝重地站到了他们面前。

    “爷,大事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