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客小说 > 折锦春 > 第1022章 碧影幽

第1022章 碧影幽

推荐阅读:夜的命名术天庭小主播我和女主播的那些事娱乐玩童西游之问道长生一符封仙六零小娇妻都市小世界变身咸鱼少女圣神传承

一秒记住【思路客小说 www.siluke8.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陈惠姑忙拭净泪水,强笑道:“是了,主公说得对。等日后出去了,定还能东山再起。”

    莫不离不再说话,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陈惠姑见状,轻手轻脚地将茶盏收了,退去了外头。

    这是一处颇大的房间,椅榻精美,只是都有些旧了,许多地方都落了灰,陈惠姑出去之后,便拿着抹布,亲领着几个小宫人开始擦扫,一众人等皆是默不作声,只埋头做活。

    门外传来的轻微洒扫响动,莫不离还是听见了。

    他缓缓张开眼睛,往四下里看了看。

    房间里光线昏暗,唯四壁嵌着的石头散发出幽幽碧光,将他的脸也映得发绿,瞧来有些瘆人。

    “来人,点烛。”他吩咐了一声,复又重新倒在了榻上,闭目养神,厚重的眼皮子底下,一双眼珠却在不住滚动。

    “……我儿便藏在此处,千万莫要出声。为父在里头储备了足够的食水,撑上年把没有问题的……”

    “……委屈我儿,跟着为父受苦。你莫伤心,为父有法子出去的……”

    一些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在这空洞的房间里泛起回音。

    莫不离翻了个身,长眉紧紧蹙着,似睡而非睡。

    “……父王不要琉璃了么……”

    “……父王,别出去,琉璃害怕……”

    又是一些声音在耳畔响起,熟悉而又陌生,是少年人轻脆的语声。

    莫不离的眉心蹙得极紧。

    他知道,若是顺着那声音往下追溯,便只有无尽的痛楚与恐惧。

    “……你非女郎,你乃男儿。为了护下你的命,为父不得不叫你扮了女装……”

    “……快些藏好了,为父去去就来,不许哭,你是男儿,当顶天立地……”

    严厉的声音再度响起,一字一字地凿进脑海。

    莫不离蜷起身体,抬袖在脸旁擦了擦。

    什么都没有。

    眼泪与汗渍,这些代表着情绪起伏的事物,在他的脸上,似乎已经很久不曾出现过了。

    莫不离再度抬手,抚过了眼角与额头。

    除了冰冷的手指刮过肌肤,他感觉不到任何东西。

    一如他什么也感觉不到的心。

    是啊,他本是男儿,他并非女郎。

    可是,他却被当作女郎养着,养了十六年。

    做了十六年的女郎,却分明知晓自己本是男儿,那种割裂般的感觉,时常让他觉得要发疯。

    当他第一次换上男装,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他真的不习惯。

    很不习惯。

    那些美丽的衣裙,那些漂亮的钗环簪珥,他知道他从此就该舍弃的。

    可是,他真的舍弃得了么?

    也许,在心底深处的某个角落,那些衣裙与饰物,始终穿戴在他的身上。

    然而,同样在心底深处,他却清晰地知晓,他永远也不可能再度穿戴着女子的衣裙,也绝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女子,嫁得如意郎君,相夫教子、过完一生。

    他有时候会偷偷地恨,恨自己身为男儿,却不是那娇滴滴的女郎。

    而更多的时候,他却又恨着这样的恨,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将那些念头死死掐断,恨自己为何总是会忆及当初。

    莫不离用力地阖着眼帘,仿佛要紧紧闭锁住心底深处的那些记忆。

    可是,记忆还是来了,携着春时开遍的桃花,携着丝丝缕缕的风絮。

    那少年骑着白马,面容清澈、眼眸明亮,笑着向他驰来。

    那是如此灿烂的笑脸,那样绚丽,那样……刺目。

    莫不离紧闭的嘴唇,微微向上弯了一个弧度。

    许多时候,他会闹不清,他到底是男是女,还是什么不男不女的怪物?

    也许,从见到那张笑脸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分不清了吧。

    “主公,有急报。”平板的语声骤然响起,如一柄利刃,刺穿了那回忆中灿烂的笑颜。

    莫不离好似听到了破碎的声音。

    那灿烂的笑脸上像是现出一道道细纹,“啪”地一声,化作千片飞去。

    莫不离张开眼,微有些模糊的视线看向了四周。

    阴惨惨的绿,杂以案头微弱的烛火,如同鬼窟。

    “说罢。”他慢慢地坐了起来,再慢慢地站起了身,单弱的身形披着一件薄衫,越发清瘦见骨。

    “诺。”阿烈立在榻前应了一声。

    他已然没用布巾蒙面了。

    细细看去,他有着一张端正的脸,浓眉虎目,若非脸颊两侧布满了紫红色的疤痕,他的容貌,其实颇清秀。

    他向莫不离躬了躬身,平平语道:“城门内外已经贴满了画影图形,施大监、我、还有主公,都被画了下来。”

    莫不离“呵”地笑了一声。

    那个瞬间,方才还出现在他脸上的浓浓倦怠,已然尽皆被冷厉覆盖。

    “桓子澄也就这点本事,倒是我高看了他。”他冷声道,负了两手,缓步踏下石阶,在地下来回地踱着步,“你家主公……二殿下,下诏狱了?”

    “是,主公。”阿烈说道,面上似有几许哀凉:“日前收到消息,陛下颁旨,将二殿下贬为庶人,逐出皇城;三殿下、四殿下挪去政光殿,闭门思过,不许外出;再,桓子澄大败赵军,战功赫赫,陛下特授了持节都督的虚衔。更有传言,那空出来的司空之位,或将由桓子澄顶上。”

    莫不离的神情变得极冷,那双冰珠似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旁边的一方石案。

    良久后,他方才冷冷一笑:“且容他欢喜些时日。等风头过去,我们便去赵国。巨石阵寸功未立,柱国大将军铩羽而归,隐堂的损失不会小,没准儿那些暗桩也要被起出来不少。我们这时候去,便是一支生力军,他们只会举手相迎。”

    “主公,慎行。”阿烈立时阻拦道,目中划过了浓浓的隐忧:“那巨石阵本是为桓子澄准备的,可他却偏偏没上当,反倒把江、杜、周三姓府兵都给灭了。属下总觉得,那隐堂已经不大靠得住了,主公就算要去赵国,也最好避开隐堂。”

    莫不离微阖双目,沉吟了片刻,复又转眸去看阿烈,蓦地勾起了唇:“那‘蚀腐散’,已经都喂了郭士礼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