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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要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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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挽夏在途中醒过来,伸手就摸到柔软暖和的毛毯,身后还垫靠着金线暗纹的藏蓝大迎枕。

    这些都是她睡着时没有的。

    马车上只得两人,她又没有带丫鬟,自然知道是出自谁的手笔。

    她抬头去看对座的沈沧钰,他似乎还是她睡着前那看书的姿势,神情很专注,见她醒来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她将毛毯放到一边,慢慢坐直身子,漂亮的杏眸内情绪复杂。……怎么就睡着了,明明他在旁边,她应该很不安才对,还睡得毫无知觉。

    或许是这几天总紧绷着,皇帝对父亲略恢复了些信任,她放松下来。人一旦放松便对周边的危险警惕性就差了。

    她给自己寻了个理由,继续端坐着。

    沈沧钰在察觉她收回了视线,才快速看她一眼。刚从好眠中醒来,她双颊是初绽海棠那种淡红色,将她带着英气的眉宇添了娇媚,好看得紧。

    他打量着,想到她方才熟睡时无意识靠向自己的动作,唇角有着弧度,清冷的桃花眼内就显出格外柔和的辉华。

    马车进凌府大门时天边已露一抹粉色霞光,凌家人再度齐聚在影壁前候驾。

    沈沧钰撩开帘子,见着凌昊亦在列中又将帘子放下,凝视着一脸迫不急待的小姑娘说:“去吧,记住我今日说的话。”

    挽夏就瞥了他一眼,抱起太子给的盒子未发一言转身下车。

    她怎么可能会去记住他拿来套亲近的话!

    她对自己的漠然与疏离沈沧钰已心里有数,无所谓的再撩了帘子,看到她小巧的绣花鞋就踩到脚凳上,她兄长忙上前扶着她,握着她软软的小手将她带到地上。

    沈沧钰双眸骤然闪过道光,小姑娘甜甜的道谢声响起:“谢谢大哥。”

    凌昊的继子……他怎么把这号人物给忘记了。

    前世他登基后才查清了凌家一些事情。

    他眸光落在正摸小姑娘头的凌景麒身上,神色莫测。

    凌昊见女儿安然回来,松口气,这才想起亲王还在跟前,忙上前给沈沧钰问安。

    哪知他才走上前,沈沧钰却是已放下了帘子,只来得急看见肩膀处有着深深几道褶皱的亲王袍服,吩咐回府的淡淡声音就从车厢内传出来。

    凌昊微怔,璟王这态度……似乎隐了怒意?!

    凌昊摸不着头脑,也不放在心上,璟王越是疏离他们凌家越好,谁知道此时他身边有没有皇帝暗中派来监视的人。

    苏氏拉着女儿从头打量一番,又见她精神奕奕的,才放下心来,问:“在宫中有守规矩?你可有谢过璟王相送。”

    听到璟王二字挽夏就心烦,撇唇道:“我也没想劳驾他送,是皇上有吩咐。”

    女儿的不耐烦苏氏看得真切,脑海里就出现她进宫前那疑似被抱上车的一幕,也许是她看差了,女儿哪里是那种被人占了便宜闷声不说的。当时必定就该由着性子发脾气才是。

    苏氏笑着点头,将这事就翻篇了。

    凌老太太在边上立着神色一直不好,李氏母女更是恨不得要生吞了挽夏的神色。

    几人的异常挽夏下了马车就留意到了,她不过懒得搭理,大戏还没有开锣呢。

    她当什么事情都没有,挽着苏氏胳膊说在宫中的事,正要说皇帝给她扎了纸鸢,再也忍不住的李氏已走了过来,声音冷且厉:“挽挽,我想问问,你把二房伺候的全叫走,又叫了牙婆来是什么个意思?!”

    她脚步一顿,苏氏脸上的笑当即也收了起来。

    这就忍不住要质问了?

    既然是李氏主动,她也无所谓。

    挽夏松开了娘亲的手,侧头去看李氏,双眼弯成了月牙:“二婶娘以为我是什么意思?”

    李氏未想到她居然会笑,被她灿烂的笑容就晃了眼,怒意更是被她这带有挑衅之音的话激得蹭蹭往脑门窜。凌挽静却先冲了上前,恨不得抓花眼前那张脸,死死握住拳头:“凌挽夏,你凭什么将我使唤人的都卖了!而且哪个高门大户会无缘无故卖丫鬟,只有落魄家族才会做这样子的事,你是要叫满京城看我们凌家的笑话吗?!”

    凌挽静大吼大叫着,那样子随着要上前撕打般,凌景麒与凌景烨忙不跌就挡到妹妹身前,不约而同冷眼看向隔房堂妹。

    苏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凌昊却是一把拉住她,反倒退了几步。

    堂姐气急败坏,挽夏笑容倒是越发灿烂。

    她从两位兄长身后又走了出来,从容不迫,微微抬了下巴,看着凌挽静一字一顿的道:“你现在这个泼妇样子比较像个笑话。”

    “凌挽夏!!”凌挽静拔尖了声音厉喊,真要冲上去。

    一直未出声的凌挽宁忙的接住胞妹,将她往后拽,心中骂着真是蠢货,三言两语倒是自己失了冷静。

    李氏被她态度气得浑身发颤:“凌挽夏,这是你对待姐姐该有的态度吗?你二姐姐哪句话错了?你居然还损她闺誉!难道你做的事不就是在让凌家叫人笑话?!而且你这样伸手到二房,又是置于我何地?”

    “态度?”挽夏轻笑出声,眉眼为之一冷,日光之下,娇小的人儿骤然发出股凌厉气势。“我若没当她是姐姐,她如今还能站着和我大小声?便是你,李氏……我要你跪下说话也是可以的。”

    李氏,我要你跪下说话也是可以的。

    小姑娘清脆的声音似一记重锤,直砸在李氏脑门上,让她眼冒金星,连身子都在摇晃。

    凌挽夏喊她李氏……李氏感觉自己就像烧沸腾的油锅,被气得要冒烟,身子也抖得越来越厉害,脸上显出狰狞的恨意来。

    凌挽夏这贱蹄子居然敢直呼她姓氏!!

    “挽夏!你这是做什么,你二婶娘也只是要问清事情。”凌老太太有些心惊,忙也上前看着那气势逼人的孙女。

    这个孙女摆明了用意不善,可她找来牙婆子卖了在二房伺候的下人有什么好处?传出去,她的名声也不用要了。

    凌景烨本担心妹妹的,见她态度如此强硬也知她有决意,就拉了凌景麒也站到一边,静静看着妹妹要为父母出气。

    继祖母被扶着走上前来,挽夏依旧身姿笔直,眸中的讥讽之色越发明显,直刺得凌老太太浑身难受。

    她翘了翘唇角,似笑非笑去看老人:“怎么,祖母是要给李氏说话吗?她要问清楚?她要问清楚就不能回到屋里再问,非要在这大庭广众下问?祖母有看到这里有多少人?”

    “侍卫、伺候的,加起来少说四五十吧。”她环视一圈,立在边上的下人忙都低了头,不敢与她锐利的眸光接触。

    凌老太太眉心一跳,看了眼神色不明的众人,这里确实不是说事的地方,那边挽夏已经继续说着:“说我损凌挽静的闺誉,那她李氏呢?众目睽睽之下质问我,是不是也损我闺誉?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李氏她带着龌龊心思来的,我以牙还牙错了吗?!再且…祖母你去查了吗,李氏又去查了吗,我叫走在二房伺候的都是什么人,牙婆又是来做什么的?”

    凌老太太被问得怔愣,查,这还要查吗?人不都被牙婆领出去了?!

    “凌挽夏,你不要在这里巧言善辨!人都被牙婆领走了,还查什么!”李氏阴冷盯着她,威胁着道:“你就是一朝得意,目无尊长!你就是成了郡主,这样不敬长辈,我一样可以去皇后娘娘那参你一本!”

    挽夏突然笑出了声,里面不遮掩的讽意激得李氏目露凶光,她却不以为意,一双眼亮得叫人心颤。“你去啊,我这有对牌,进宫不用等通传,借你使使?不敬长辈…伸手到二房,笑话,我让顾妈妈叫走人的身契都在我手里,你连个身契都没有,空口白牙就说是你的人。要不要脸?”

    “我父亲帮二叔父寻出路,你这拦了二叔父建功立业的妻子却说是我父亲怕被兄弟越了过去,你要不要脸?”

    “我父亲用卖命钱撑着整个家,你们二房吃穿用度全都是我父亲的银子,你却在二叔父面前挑拨他们兄弟情谊,你要不要脸?”

    她边说着,边逼近李氏,神色冷厉的看着她脸色越来越苍白。“李氏,你说你要不要脸?你若真还有脸去血口喷人,参我一本,我佩服你。”

    连着四个要不要脸,问得李氏心神惧震,猛然想起昨夜她和丈夫吵架的事。

    凌挽夏是为了这件事情在向她发难……

    凌老太太听得她这种一针见血的质问,老脸也有些挂不住,明白过来孙女究竟是为什么,她就知道李氏这蠢妇迟早要闹出事来!如今长房的人终于也忍不下去了。

    现在看似孙女在为父亲抱不平,可是继子无动于衷的站在边看着,不是也摆明了态度!李氏真是蠢妇,蠢妇!

    凌老太太看向亲儿媳的目光中就多了责怪与嫌弃。

    而李氏看着步步靠近的小姑娘,突然心虚无比,先前的恨意怒意全顷刻间都不见了,反倒面红耳赤的起了一股羞愧感。双唇嚅嚅,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些低头的下人此时都偷偷抬眼,视线皆看向李氏,心底对她也是不耻。

    三小姐说得没有错,这样挑拨离间兄弟感情的二夫人,真不要脸!

    挽夏却不打算就那么了事。

    她本来还想缓一缓的,可李氏偏要撞上来,那就怪不得她!

    她就是要将事情挑明在所有人面前!

    挽夏依旧一步步靠近李氏,李氏被她逼得开始后退。

    “你自己贪恋京城繁华,不识我父亲的好意,不愿与二叔父共甘苦,我们凌家为什么还要供你吃好的穿好的。你如今在凌家得到这些,究竟是谁给的!人贵在自知,狗养久了还通人性呢。”

    她盯着李氏双眼冷冷的笑。

    李氏被说得脸皮火辣辣的,她的心思被揭得一干二净,她站在这里,仿佛就跟没有穿衣服一样。叫她羞得恨不得找地藏起来,就连被骂狗都不如都忘了要愤怒。

    李氏还不敢去看眼前小姑娘的双眼,她清透的眼中全是对自己的不耻,而她也感受到了周围的人看过来的目光,也尽是带着不耻。她脑中直嗡嗡作响,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而挽夏的每句质问不停在脑海里回旋。李氏胸腔憋闷,羞臊难当,终于支撑不住一口气没上来眼前发黑就晕了过去。

    被姐姐死死拉着凌挽静看着娘亲软下去,放声尖叫起来,凌挽宁也被这吓一跳,松开妹妹就冲上前扶起娘亲。看向挽夏的目光复杂中隐了叫人难于察觉的恨意。

    凌老太太离得李氏最近,却是一点伸手去扶的意思也没有,孙女就是话再不中听,但真说对了。李氏就是贪慕虚荣,不想跟着儿子吃苦!她怎么给儿子选了这么个媳妇!

    挽夏见人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突然觉得索然无味,那么不经打击,她这才刚开始吓唬呢。

    她嗤笑一声,站直身子,看了眼凌家众家仆高声道:“承蒙皇恩,我父亲升调北平,众位是凌家一份子,怎么会有发卖一说,自然是随着去北平的。而我让奶娘叫来牙婆,不过是想给府里新添一批人补差缺,二房伺候的也没有被发卖,今日被叫走的也不止二房的,连长房除了贴身伺候的都一同叫走。是要把她们聚在一起,问清有些哪愿留,哪些愿意跟着到北平。”

    “听风就是雨,牙婆哪里就带了人出府?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怡笑大方!”挽夏不屑的又看一眼还昏迷的李氏,朝凌老太太福了一礼。“孙女就是这种急脾气,也受不了别人将父亲的真心当驴肝,不闻不问那是不孝,还望祖母见谅。”

    事已至此,孙女占了理占了大义,凌老太太还能说什么,别说责怪她,就连自己都认为李氏真是蠢极了。何况自己也是掉了圈套里,没有看清牙婆这虚晃的一招,没有去问清事情只听李氏一面之词,十个李氏也玩不过这么一个孙女!

    凌老太太感觉到很疲惫,也明白自己那颗偏颇的心已被继子看清,只能摆摆手表示无妨,暗叹气往后宅走。以后,她要拿什么脸去面对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