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chapter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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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见驱车前往李全家乡的路上时,脑子里一直在回想孙秘书听到李全劣迹时的表情,眼里的错愕和自己翻阅卷宗时一摸一样。不受支配的交感神经,终于让一个滴水不露的人失控的展现出瞳孔放大的惊讶。

    这无疑增加了他手上地址的可信性。

    老旧的桑塔纳在通往莲花镇的高速上发出低沉的吼叫,恰如垂暮之人对世界的反抗,倔强、拼命、不妥协。

    可终究,没人能和时间为敌。

    车子坏在离镇里不到两公里的地方,眼前成片的稻田带着浓浓的人情味儿荡在风里。王见拉开副驾驶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两张照片揣进外套内侧的口袋。

    刚一下车,凉风顺着裤腿一直爬上王见的腰,一阵酸痛让他不自觉的津了下鼻子。他裹了裹外套,立起衣领,缩着脖子往前走。

    看着远处的二层小楼和脚下的沥青路,王见不免苦恼。十六年,李全离开的这段时间是城乡发展最快的十年,这种发展足以让他生活过的地方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莫说他这个初来乍到的陌生人,就算是李全自己,也不见得还认识现在的莲花镇。

    那还会有多少人还记得他?

    想想案发到现在联系不上一个和他有关的人,王见不由得皱起眉头。

    “车坏了?”

    入镇之后第一栋房子里窜出个年轻小伙子和他搭话。仔细一看,脸上还沾着黑油印子,蓝色的衣服肘部和膝盖都磨得发亮。距离一米有余就已经闻到油气味儿。

    王见看了眼他身后立的牌子,说:“是。能过去给看看吗?”

    小伙子手搭在脑门上,远远一望,撇嘴说:“两百。”

    王见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车。

    “别想了,这就我们一家修理部。不管外来的还是镇上的,都在这弄。”

    王见虽然觉得蹊跷,但还是点头说:“行,走吧。”

    小伙子打开摩托车座,利索的把工具箱往里一放,招呼王见坐到后面,俩人奔着停车的地方开过去。

    到了以后,小伙子围着桑塔纳来来回回走了两圈,蹲在地上用扳手敲敲右后轮和前轮,说:“扎胎了。”

    “只是扎胎?”王见前后看了看,想起下高速之后挡在马路右侧的石墩,便是清楚了。他蹲在地上说:“全镇就这么一个修理部,生意挺红火吧?”

    小伙子一边拔下钉子,一边说:“凑合吧。”

    王见笑了,“那一定是这儿不怎么来人啊。”

    小伙子借拿工具的时候背过身,不搭腔。因为还有事情要打听,王见也不打算深究。

    “好了。”轮胎旁边的人站起来说。

    王见从兜里掏出五十块钱递给他。

    “之前说的可不是这个数。”

    “之前也没说只是扎胎啊。你看我这车值两百吗?要不你开走?”

    小伙子白了他一眼,心里大概已经想出一百句骂他抠门的话,可还是把钱塞进上衣口袋,准备骑摩托回去。

    “干嘛?”

    王见抓着车尾灯不撒手:“找我三十。”

    小伙子把包一甩,说:“你还来劲了。”

    王见摇头,摊开另一只手,冲着阳光仔细的瞧那根钉子,自言自语:“你们家应该还有不少这样的钉子吧。也不知道这镇里有没有派出所?”

    小伙子气急败坏却也无可奈何,正打算认倒霉掏钱,王见忽然按住他的手,说:“不找也行。我跟你打听个事。”

    “什么事?”

    “你们这以前是不是有个叫李全的?木子李,全部的全。”

    “这儿姓李的人多了。我也不能都记得住。”

    王见把钉子揣进口袋,拍了拍。小伙子松了口气,指着前面的路说:“顺着路一直往下走,丁字路口右转,走到第二个岔路口,靠左边停,那儿全是姓李的。”

    按他说的,王见开车找到一片村落。入口挂着两盏大红灯笼,沥青路一直修到每家每户。如今,这里已鲜有过去的土平房,要么是砖房,要么是二层楼房。再有钱点儿的人家甚至能盖到三四层。

    王见把车停在路口,下午接近黄昏的时候这里的人还和过去的农村一样,赋闲在家的女人们拎着小板凳,三五成群的结成小帮坐在阴凉地方聊天。

    李全今年五十四岁,所以王见打算在他们之中挑选看上去五十以上的人问一问。

    很快他便把目光锁定在树下扇扇子的老媪身上。毕竟是要回忆过去,女人念念不忘的本事是男人望尘莫及的。不知道为什么,她们的记忆都比男人老得慢一些。而且她们也更愿意去关注那些和自己无关的事情。

    “您好。”

    围在老妇人身边的几个少妇纷纷回头注视着说话的陌生男子,她们打量人的眼神带着那个年纪特有的世俗。

    老妇人停下手里的扇子,眯着眼睛看了会儿,问:“你是谁啊?”

    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王见决定撒个谎。起码不应该让李全因为自己的身份,在死后遭到非议。

    “我是房地产公司的秘书,小孙。”

    听到房地产三个字,妇人们炸开了锅,至于他叫什名谁,都不敌那三个字来的响亮。她们纷纷挪动椅子,让出老媪面前的一条路。王见走过去,伸手说:“您叫我小孙就行。”

    老媪点点头。

    王见继续说:“我跟您打听个人,李全,木子李,全部的全。就是他,您认识吗?”他掏出刚刚装进口袋的照片送到老媪面前。

    那是在李全身上找到的唯一财产,一张他年轻时的照片。他站在一家种子店前面,梳着平头,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却依然笑得灿烂。或许是因为他身旁站着的女人吧,虽然那还是张黑白照,但看得出女人身上沉静的气质和彬彬有礼的样子,跟眼下这些妇人,大不相同。

    “他腿脚不好。”王见补充道。

    “瘸。”随着老媪轻轻的吐出一个字,王见的心扑腾跳了一下。老媪跟着问:“你找他?那得去很远的地方。”

    “谁啊?”

    “就是从前镇上开种子店的那个瘸子。”

    “他不是老早就被抓了吗?”

    “干什么缺德事了?”

    ……

    妇女们开始议论起来,交头接耳间王见也听到了很多意外的揣测,有好有坏。

    他说:“我不找他,我们老板想让他去我们那儿工作,所以派我过来打听打听。”

    “坏。”老媪毫不留情的给李全定了性。

    妇女们也跟着变了脸色。

    王见有些尴尬,转身对她们说:“我可以跟她单独谈谈吗?”

    世俗的人有一点最好,好面又识得眼色。妇女们拎起凳子,嘟囔着回家做饭,便散了。只是走的时候,看王见的眼神略微让人不快。

    王见坐到老媪身边,说:“您能给我讲讲吗?我好回去跟领导汇报。”

    老媪指着照片说:“我今年七十了。在我们这,看到现在都没一个男人能像他娶得那样的女子。还被他害死了,你说坏不坏?”

    她讲的跟王见从卷宗上了解的内容一致,李全酒后失手捅死了自己的老婆,不难看出,就是照片上的女人。

    他正要点头,老媪又叹了口气,拍拍他的手说:“可你也别真这么跟你老板说。他的种子店,家里的房子、地,因为没人打理早就被分了。这儿,他是回不来了。老天爷没让他在里面一命抵一命,那就是还让他活着。是不?”

    王见安慰的附和道:“是吧。说不定它还另有安排。”

    只是结局都一样。

    王见带着善意有所保留。

    “可惜了。”老媪摸了下照片中女人的脸说:“可惜了她和她的孩子。”

    “他们的孩子叫李什么啊?”王见刻意加重语气来掩饰自己的明知故问。

    老媪摇头说:“是她自己的。跟妈姓童,单名一个谂。要不是碧心一个女人带孩子困难,怎么会嫁给个瘸汉。不过话说回来,童谂要是他们俩自己的孩子,就不一样了。谁能舍得让自己的孩子缺爹少娘啊。那么好看的孩子,就是没福。”

    “你看看这个。”王见从怀里掏出另一张照片,老媪拿到眼前看了好一会儿,笑着说:“恩,好看。这皮相一瞧就是有钱人家的姑娘。我们这可养不出这么水灵的,除了当年的童谂。”

    王见笑了,收起廖晓乔的照片,说:“我们老板的姑娘,学画画的。说最近要到这边采风,您要是见着,帮忙照应啊。”

    老媪点头道:“没问题。”

    “那您知道童谂后来去了哪儿吗?会不会去找自己的亲生父亲?”

    老媪说:“肯定不会。沈自华当年要是有情有义也不会抛下她们母女一个人跑回城里去。说白了,就是怕困在这乡下一辈子。趁着当年下拨的最后一批返城名额跑了。上哪儿找去!说不定连名字都改了。”

    “那一个小姑娘自己怎么生活啊?”

    “去了孤儿院。”

    “您有她照片吗?”王见主动请缨道:“我们老板人脉广,说不定能帮着找找。”

    老媪摆手说:“没有。别看那姑娘当时只有十几岁,主意可大了。去孤儿院之前把他们家所有的照片都烧了,一张不剩。再说,你也别费事了。谁会原谅一个害死自己亲生母亲的人?蹲的再久,也抵不过恨。当时,镇上有几个跟她一块儿上学的孩子,还吵吵着要替她报仇呢。何况她是亲眼看着她妈妈被李全杀死?作孽啊。”

    回城路上,王见打开录音笔,反复听着老媪的话,多年的工作经验告诉他,越是听上去让人心潮澎湃的证词,其中越是隐藏着耐人寻味的秘密。

    他把车停在路边,接起响了多时的电话。

    电话那边传来刘心的声音,“哪儿呢?我这有点儿关于施念的信息,你一定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