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布朗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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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位于哈德逊河口的纽约港,自1614年开始建设和经营以来,迅速发展为全美乃至全世界最大最繁忙的海港,尤其是太平洋铁路的修建,使得它的优势地位一直保持到现在。

    今天是沈杏生回国的日子,他一袭单薄的淡青色长衫,任凭身边人苦口婆心的劝说,依旧执拗的迎着冰冷的海风立于码头之上。

    清晨四五点,正是一天中气温最低的时刻,年富力壮的这时候不加一件衣服都受不了,更何况体质虚弱的沈杏生,他在外面站了那么久,估摸回去就会生一场大病。

    “长官,您何必这样糟蹋自己身子,您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这班兄弟死一万次都不足惜。”

    说话的魁梧青年是沈杏生的警卫长,跟在他身边四五年,一直忠心耿耿。

    “我们已经在旅馆等了一周,如果那个人想来早就来了,您就听属下一句劝,赶紧上船吧!”

    沈杏生盯着来路,喃喃说道:“你不懂,她会来的……休去倚危栏?家国当没,吾辈亦衰草……她的诗里明明有理想和抱负,她怎么会不来呢?”

    前方传来一阵阵船员催促旅客登船的叫喊声,那个魁梧青年脸上的神情也愈发急躁。

    “都这个时间点了,长官,我们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沈杏生终于收回视线,他失魂落魄的说道:“是我错了吗……是我错了?走吧,我们走吧。”

    魁梧青年接到命令,左手一挥,散布在四周的警卫把他们的长官围在中间,向不远处的轮船舷梯走去。

    “沈先生,请留步!”

    沈杏生倏地转过身,瞧见三个男人朝这边跑来,他眼睛里燃起期望的火花,等到其中一个男人站在他面前,他小心翼翼的问道:“……是她吗?”

    马修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他。

    沈杏生接过,阖上眼又随即睁开,取出信封里的信慢慢看了起来。

    “沈兄雅鉴:

    前些日你来寻我,谈及家国伟业,言辞恳切,确是打动我的,若事情果真如此然,倒也轻松许多。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再三犹豫,非我无爱国报国之心,实属处境复杂,我竟不知如何抉择。

    你在南京政府供职,又与郑家大哥有同窗情谊,昔日之事理应了解一二,我搭乘庆朝的轮船前往美利坚,中途遇险,侥幸逃脱,经此劫难,我只愿隐去姓名,安度余生。

    闻故国有难,焦急万分,窃思吾父以身恤国,后辈人自当效习,遂决定义捐十万国币,聊表心意。

    我知晓你寻我的实情,随信附上名单。

    令,你知阮君身故,望其他人亦知,专此奉达。

    民国七年六月廿一日

    李阮君笔”

    沈杏生双手颤抖着展开另一张信纸,上面短短几行字,却使他激动地差点控制不住身形。

    “两架信天翁D式战斗机、两架寇蒂斯C1型教练机、三挺马克沁重机枪配十七条子弹带、一百五十支李-恩菲尔德弹匣式步/枪配五百发弹匣、一百二十支吗啡注射液。

    我将遣可信之人随你归国,货物交付,届由他们负责。

    业已精心竭力,望君珍之惜之。

    1914年6月21日

    Lee Hepburn.”

    此情此境,沈杏生只想当面与李澜承诺一句“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他抬头看着马修,郑重的说道:“赫本小姐的心意我已收到,如海恩情,我代华国四万万人在此谢过。”

    “先生的感激我会转达给我家老板,另外她让我单独捎给您一句话。”

    “但讲无妨。”

    “她希望您能践行她的要求——这世上只有一个李·赫本,再无其他人。”

    沈杏生沉默良久,最后他艰难的点了点头道:“我明白她的意思,她……算了,轮船即将离港,我们先走了,后会有期。”

    马修站在原地目送一行人远去,和他一起来的那两个男人也在前面的大部队中,即李澜委派的负责货物交付的可信之人。

    “任务完成……嗯,去酒吧喝一杯庆祝一下。”

    马修自言自语道,脸上露出雀跃的神情,然后他驾车离开了码头。

    伴随着汽笛的一声长鸣,“伊丽莎白号”邮轮驶离了纽约港,正式开始了她为期三十九天的航行任务。

    沈杏生望着渐渐后退的海岸线,心里不知怎地竟莫名有些感伤,他对着纽约市的方向轻声道:“山高水远,复不见君,你……保重。”

    “既然你想去送别,为什么到最后关头放弃了?”

    布兰彻坐在地毯上疑惑的问道,从她的位置,恰好能把李澜的神情和动作收归眼底。

    “你不懂。”

    可我也没懂到哪里去。

    李澜的目光描摹着手心的纹路,繁复凌乱,一如她此时五味杂陈的心情。

    她是地球二十一世纪的李澜,也是这个世界的李阮君,无论她如何逃避其中的纠葛与牵连,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回到了原点。

    其实她早就发现,李澜已经不是李澜了,从恢复李阮君记忆的那一刻,到之后你来我往的渗透,时间越久,这种渗透就越深,对她的影响也就越大。

    最明显的改变——手上沾着六条人命的李澜,折磨起人连眼都不眨的李澜,身体被几百发子弹打得稀烂脸上还带着笑的李澜……

    竟然成了今日爱撒娇使小性、喜欢漂亮衣服和首饰、怕痛怕累的李·赫本。

    李澜恐惧于这些改变,尤其是沈杏生的拜访,他唤她“李阮君小姐”,他讲着李阮君的往事,他恳求她帮忙……而她呢?她好像被什么鬼怪附身了一样,心潮澎湃,恨不得亲自上战场杀敌,为故国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辞!

    可李阮君的国不是李澜的国啊。

    所以,她是李澜?还是李阮君?

    “唉……”

    布兰彻轻叹一口气,她看着李澜陷入激烈的思想斗争中,无奈的摇了摇头。

    解铃还需系铃人,赫本自己钻了牛角尖,她能做的就是默默陪伴而已。

    “赫本小姐,工作室给你寄来的新一批粉丝来信。”

    亨利管家走进客厅,朝李澜扬了扬手中的一叠信件,打破了一室寂静。

    李澜摆摆手,无精打采的说道:“放到书房吧,我今天没有心思看这些东西。”

    亨利管家没有放弃,他把一封信放到她面前,引诱的说道:“您确定不看吗?”

    “杰拉德?”

    李澜瞄见熟悉的字迹和名字,难得有了兴致,拿起这封信看了起来。

    “是那个感情受挫的年轻人?他这次寄信过来,不会又是感情上出了什么问题吧?”

    布兰彻听李澜提起过杰拉德的事,现在又亲自见了本人的信,好奇地问道。

    李澜摇摇头,杰拉德没说多少感情上的事,不知道是他度过了低谷期,还是把伤口遮掩起来不叫外人窥探。

    “他说自己是普林斯顿大学的学生,最近为学校剧团写了一出喜剧,邀我看一下他的剧本。”

    “切~还以为有什么大事,你慢慢看,我出去玩了。”

    李澜望着布兰彻欢脱的背影,心里冷哼一声,这小妮子,当她不知道她和谁谈恋爱了,改天她把小A调走,有她哭的时候。

    “赫本小姐,我也出去了,有事你找南茜,如果她解决不了,叫她给我打电话。”

    李澜又送走了亨利管家,然后她扫视四周,发现宽阔的客厅内只剩她一个人,不由觉得有些寂寞。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剧本,决定现在立刻马上让自己忙起来。

    杰拉德创作的是一部独幕喜剧,篇幅较短,到晚餐前,李澜就已经修改的差不多了,但她追求极致,决定找个朋友帮她复修一遍。

    这个朋友就是查理·斯特林,他在喜剧表演的舞台上浸淫十多年,帮忙修改一部小小的剧本对他来说再简单不过。

    李澜去了一通电话,知道他最近在纽约,并对她提出的复修十分感兴趣,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李澜把剧本密封好,派了一个仆人送到查理·斯特林的府邸。

    两人沟通了一周左右,剧本最终定稿,取名为《邪恶之眼》,李澜按照杰拉德留下的地址给他回寄了过去。

    虽然这件事对李澜称不上多么难搞,甚至可以说轻松,但受人之托,又是自己的粉丝,总要上心一些。

    转眼到了六月末尾,忙完杰拉德的事,接下来就是等康斯坦丁的通知,进组拍摄《南方北方》。

    距离七月还有最后两天,一则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了大小报纸的头版头条,跟在白纸黑字后面的大大的叹号仿佛能刺痛读者的眼球。

    “快讯,路德维希大公携妻子特蕾莎访问萨拉热窝市时遇刺,不治身亡!”

    李澜啪地合上手里的报纸,她看着亨利管家,惊惧的说道:“这场战争无法避免了,趁目前各国谈判,我们赶紧把阿尔弗雷德叫回来,我担心开战后他……”

    “小姐,请你放心。”

    亨利管家直视着她的眼睛,安抚,并且十分坚定地说道:“阿尔弗雷德少爷不会有事,请您多给他一些信任,也给洛克菲勒家族一些信任。”

    李澜慢慢坐直身体,点了点头,她应该相信阿尔弗雷德和家族,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