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宫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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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  宫宴  做的花团锦簇一般

    六娘到正房的时候,元娘和五娘都已经在了。大太太专门从外头请了个梳头娘子,府里精通梳妆的大丫头和几个婆子也都围在旁边。

    “母亲。”

    “六娘已经梳妆好了,过来让我看看。”大太太梳了一个倾髻,用了两支长簪并一对短簪,衣服按品阶穿好,端端正正的坐在榻上看元娘和五娘梳妆。

    显然这些人都是为她们两姐妹准备的。

    六娘上前,侧了半边身子让大太太看身上的衣服。

    “不错,我们六娘从不让人操心。”说着,大太太叫人拿了一对新造的镶粉钻金丁香耳塞把六娘耳朵上简单的掐丝金耳钉换了,又挑了一个水头极好的镯子套在六娘肉乎乎的手腕上。

    六娘谢了一回,安安静静地坐在小杌子上看婆子们给元娘和五娘梳头,镜台前摆着满满的新首饰,不时在烛光下闪出一道亮光。

    翠姨娘昨天一夜没睡好,大太太临到出发才横来一笔,除了元娘和五娘,只带六娘去,芳姨娘和菊姨娘两个闹了半夜,一时是二少爷天大黑了还在跟大老爷讨教文章,一时是三娘寻了养生方子,亲自炖了药膳去了老太太院子。翠姨娘只提心吊胆,又怕她们惹恼了大太太,六娘也吃瓜落,又怕两房舍了脸面直接打到了六娘头上。

    “太太,五姨奶奶来了!”小丫头隔着门帘通报道。

    大太太看了眼一直带着笑老实坐在旁边的六娘,心下满意,道:“去跟你姨娘说会子话,记着不要用茶水和点心。”

    下头婆子把人引到偏厦,上了茶水退了出去。

    翠姨娘拉着六娘的手上下打量了几遍,轻轻扶了扶她头上的发簪,“好姑娘,进了宫可千万听太太的话,绝不要多走一步路,宁愿叫人觉得我们六娘愚钝些,也别惹了人的眼,知道不?”

    六娘应了,人有些恹恹的。

    “这是怎么了?”翠姨娘慌得把额头贴到六娘脸上试了试,问。

    怕弄皱了衣服、散了头发,六娘想靠一靠都只能小心翼翼的,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说:“困。”

    翠姨娘拿了嗅瓶出来,想让六娘用一用。

    六娘厌恶的躲了开去。

    翠姨娘心疼地把人小心的搂住,轻声说:“我们六娘还小,就是开眼界也很不必着急,带了你二姐姐她们去不更好。”

    “姨娘,慎言。”六娘看了一眼门帘外晃动的人影低声道。

    却不好把朝廷的事拿来给翠姨娘讲一遍。

    一刻钟后,大太太叫人请了六娘过去。

    翠姨娘原本一肚子的话最后只翻车轱辘般说了几遍跟着太太做,提着一颗心回了自己院子。

    下头人已经把车架好了,各家勋贵夫人小姐都要去,这次宫宴怕是不下百人,教养嬷嬷走时特特提了不必带伺候的丫头进去,宫里自有宫女候着,是以只选了一个跟车的大丫头,婆子过来说车已经在中门候着了。

    大太太使人上了几样好克化的点心,略用了两口,茶水只许沾口,再三确定了衣服首饰没问题急急地出发了。

    天边刚泛着微光,出了进安坊,到了大道上,外头已经热闹起来。道路两旁支着摊子架着热气腾腾的大铁锅卖各色早点、脚夫挑着担子穿梭在马车左右,又有京郊的农夫担了自家的东西在路边叫卖,各种各样的声音在外头环绕。

    五娘伸手就要掀开车窗。

    大太太用力咳了一声,五娘悻悻地坐好,就要往六娘身上靠。

    “小心衣裳。”六娘把人架住说。

    五娘夸张地痛苦□□了一下,逗得元娘笑了起来。

    “你这泼猴儿样儿什么时候才能收一收。”元娘道。

    大太太也是满脸无奈。

    宫门口外边排了一长溜马车,按着各家品阶停成两列,全副武装的禁卫把马车里里外外检查了一番后才能进去往左边走,马夫和跟车丫头都在那边歇息,夫人小姐们则都下车带着帷帽又有嬷嬷领了上另一辆马车往里头去。

    车队好一会儿才能往前移一步。

    六娘强打着精神听大太太一遍又一遍低声重复规矩。

    突然,前面的传来一阵骚动声。

    “怎么了,怎么了?”五娘掀开车帘探头看了过去。

    大太太根本来不及阻拦。

    却是文宾侯府马车上有人摔了下来,文斌侯夫人连帏帽都没带,满脸焦急地下了车抱着地上不知为何抽得说不出话的姑娘撕心裂肺的喊。

    六娘定睛看了看,是上回在长公主府花宴上处处冒头的文宾侯庶女三姑娘。

    很快有侍卫和嬷嬷过去帮忙。

    “这孩子打小就身子骨弱,府里上上下下都由着她,这回我原就说怕姑娘身子骨受不住,这姑娘死性子……”

    文宾侯夫人哭的厉害,喊得声音却更大,不用一刻钟,全京城怕都该晓得文宾侯府三姑娘是个先天不足、身染恶疾的了,她一辈子最好的命运就是找个偏僻的地方远嫁了。

    上回在长公主府,这位姑娘面色红润,能一气儿舞几首曲子,哪里有半分体弱或染疾的迹象!

    六娘移开视线,只觉得阵阵心寒。

    “好了,满京城有头有脸的太太和宫里的嬷嬷都看着,五娘,把车帘放了!”好一会儿,大太太说。

    五娘缩回身子,让车帘回到原位。

    不一会儿,外头响起车轮声,却是文宾侯府就这么把人送了回去。

    大老爷好容易升上了正四品官位,品阶排在最末,六娘一行人足等了快一个时辰才进宫门,又换了青顶小马车继续往里面走,偌大的庭院,高高的宫墙,一路走过,竟没听到一丝响动。这样环境下,连五娘都老实下来,一动不敢动。

    如此,又走了小半个时辰,外头才有嬷嬷恭敬地请人下车。

    车帘外面守着四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宫女,依次扶着大太太四人下马车,接下来就是她们引路了。

    四位宫女先简单地报了自己的名字,一面引着人往前走,一面轻声说着宫宴的安排。

    “前面就是清凉殿,朝凤和宴席都摆在里面,清凉殿旁边怡堂殿,专供各位夫人小姐更衣。”领头的宫女景秋道。

    大太太顿下脚步,满面笑容地拉住景秋的手道,“姑娘好生伶俐,看了就叫人心里欢喜,我家几个都不大懂事,还劳几位姑娘多多提点。”

    说着把早准备好的荷包都递了过去。

    四位宫女不动声色地手一翻,荷包就没了踪影,笑着跟大太太打几句哈哈。

    进门是一个宽敞的大厅,两边摆着几案和座榻,从最里头到进门处已经坐满了人,整个大厅却一片寂静,只不时有人挪动挪动身体发出衣料摩擦的细微声音。

    宫里低位的主子们也已经到了。

    大皇子生母宜妃在最首位,六娘随着大太太行过礼后入座,不一会儿最后几家夫人小姐也被领进来。

    “荣妃娘娘到!”

    外头内监尖细的通传声传来。

    除了几位超品的公侯夫人,其他人都顺次站起来,立在案几前行蹲礼。

    荣妃出身开国八大公的护国公府,育有四皇子,生的一张标准的鹅蛋脸大眼睛挺鼻梁,最是明艳不过,四皇子如今已经十五岁,荣妃看着仍同二八少女一般,只举手投足之间有了一丝母性。

    “大家快快请起,今天是常宴,随意就好!”荣妃走到最前面开口朗声道。

    大家一道谢了才起来,此时已经蹲了足有半盏茶的功夫,又安坐。

    六娘坐下后,不动声色地轻轻揉捏按摩膝盖。

    “贵妃娘娘到!”

    五娘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宫里只有一位贵妃娘娘,便是二皇子和三皇子的生母——薛贵妃。

    如此又蹲了大半盏茶,六娘双腿微微颤起来,才听到上头传来一声“起了。”

    薛贵妃到了就开始拉着几位老太夫人说话,饮食起居事无巨细地都问道,乍一见相当可亲。

    外头传来击鼓声,一层一层通传声传进来。

    “皇后娘娘到!”

    六娘用眼角余光看了一眼,若不是穿戴凤冠霞帔,绝没办法把她从一堆夫人中认出来。

    “起身!叩拜!”

    众人跟着内侍的声音跪拜下去。

    待礼毕,皇后说了几句天下兴盛与民同乐的话,让各位又入座。

    外头两行宫人捧着茶水点心依次摆在案几上。

    “这宫里整日就我们这些姐妹,一日又一日的,今儿看着这些水灵灵的小姑娘,才觉得是真真活了,今儿也不拘什么规矩礼仪,外头各宫各殿都设了堂,琴棋书画、投壶蹴鞠样样都有,各位夫人小姐只管玩的尽兴。”皇后娘娘笑着道。

    等皇后抬了抬手,除了几位年纪大的不愿动弹,留下来继续跟皇后娘娘说话,余的在各宫主位出去后,各家夫人小姐也起身依次往外走。

    今儿天公赏脸,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外头廊下各处都设了棚子,引了活水的流水边铺有地毯,设了长案,摆有各色适合女子饮用的清酒、花酒,想曲水流觞也行。

    大家先还矜持着,四周都是宫人,任问什么都笑眯眯的应,很快就有要表现的开始活泛。

    大太太领着元娘特意找了长公主拜见了一回,送上几样元娘亲手做的针线。

    “好孩子,你有心了,这是你两个妹妹,叫他们刘家养的呆呆的,你好好带一带她们。”长公主示意下头人收了,指了跟在她后头的两个姑娘道。

    长公主驸马庶女刘大太太育有二子一女,这回刘家大房来了两个女儿,其中一个一定是就是元娘将来嫡亲的小姑子了。

    元娘恭敬地应了。

    “长公主过谦了,我看这两个姑娘就生的极好,瞧瞧就是个懂规矩的,这才是大家姑娘的样子。”大太太一左一右拉着两位姑娘的手说,眼睛往右边明显活泛些的姑娘身上停了一眼,继续笑着说,“这样好的姑娘,可恨今儿不方便,不然定要叫我那混世魔王女儿跟着好好学学,要能有你们一分样子我就满意了。”

    说着从手腕上抹下一对水汪汪的翡翠玉镯子,套在两位姑娘手上。

    “今天没带什么好东西,这个你们拿去玩玩,下回叫我们元娘给你们备一份好礼。”

    两位姑娘道了谢,跟元娘走了出去。大太太留在长公主身边,与刘大太太一起陪长公主说话儿。

    五娘早就按捺不住了,跟陈家几位姑娘走到了一起。

    六娘看了看四周,确定皇后娘娘真正是要让各位姑娘自在地展现才艺,遂由着五娘去了,左右找了一圈,寻了一个人少的亭子走了进去。

    这座亭位置有些偏僻,亭子四周用厚锦缎围着,开着两扇小小的窗透风,里头点着暖盆,外头悬着算技一词,却是比拼算数的地方,自然来得人极少。

    守在门口的小宫女挑开门帘,六娘回身塞了一个荷包给跟着自己的宫女,道:“姐姐辛苦了,歇口气,我不善琴棋书画,就在这里呆一呆就是,姐姐喝口热茶暖暖身子不打紧的。”

    那宫女笑着应了。

    里头又有另外的两位嬷嬷并两个小宫女伺候着,与弹琴书画或女红之处的热闹不同,里头才三五位姑娘,见人进来也不打招呼,低着头在一张纸上写画。

    有位嬷嬷递了一张纸过来,上面还真有几道诸如“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的问题。

    六娘行了半个礼,找了一个最角落的地方,看两位嬷嬷并不看过来,微微放松了上半身,盘腿坐在地毯上靠着后面的包了同花色缎子的柱子上,大致看看题目,捡会做的写了两道,端着茶水喝了小半口,润了润嗓子,面前摆着宣纸,手里笔窝的端端正正的,大一眼看上去仍是在想题目,实则思绪已经越来越模糊……

    “啪嗒!”

    六娘猛地惊醒过来,透过睡眼蒙乎乎地看着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