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30 孙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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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监狱”——是个可怕的字眼。

    但他并不忌讳这个地方。应该说,来的次数多了,所以已经习惯了室内浑浊的空气。

    监牢里的走道,只有一米宽。用铁焊得死死的窗户里面,可以看到40厘米左右高的大铺,铺板看来用防锈漆漆过。

    穿过了监牢,就是会见室。他在这里等待她。

    来者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身上穿着整齐的囚服。

    因为天气冷的缘故,老人家的囚服的外面还罩了一件不合时宜的羽绒服。梅景铉好久不见她了,上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他记得,她的头发还没有全部变白。但老人老的如此快,他没办法,也没办法忘记这个人与自己的血缘关系。

    “外婆。”他还是这么称呼她。

    二十三年前,上海的别墅区发生了一起凶杀案。一个女人带着三岁的儿子,回到娘家省亲。没想到,女人那年迈的母亲,居然给女儿的饭菜里下毒。孙子目睹了整个过程。因为这户人家在上海地位不浅,一时间,舆论哗然。

    在给老人定罪的时候,那个孩子也出庭作证:“外婆,给妈妈的碗里放了白白的粉。”

    直到如今,梅景铉还是忘不了那一天,他也无法明白:为什么外婆因为一点“生活琐事”的不愉快,就狠得下心杀死那么温柔的母亲。因为这个,他从小就活在一种极端孤独的阴影下面。最极端的时候,他甚至憎恨一切上了年纪的女人。

    他有想过永远憎恨那些女人,也想过一辈子不婚娶。因为女人都会变老,老了就变得邪恶。比如外婆,再比如他的后母。

    直到过了二十五岁,这种想法才慢慢改变了。哪个年龄层都有坏人,无论长幼,无论男女。变老,变丑,也是岁月赋予人们的成熟。

    他今天来这里的目的,是因为他记得:在他三岁生日的那天,外婆给过他一把同样的尺子。后来,因为憎恶外婆,他把所有外婆给予的礼物都付之一炬。只有这一把阴阳尺,却怎么烧都烧不着。他又用电钻钻过,用强酸腐蚀过……用一切法子摧毁过那玩意。但从小到大,没有一次成功。甚至都不能在表面留下任何痕迹。

    今天,他一定要问问:为什么?

    “是小铉啊……”老人的视力不行了:“你今天一个人来的?”

    “是,爸爸在香港。”

    “对,你爸爸当然在香港。老爷子说过了,内地早晚要禁止文物拍卖的。说不定卖了不该卖的……你们这一代还要坐牢。”

    “外婆。”梅景铉不跟这个老人废话:“今天我过来,是要问你一件事:你给我的那一把阴阳尺,到底是怎么来的?”

    外婆想了一会儿才道:“哦,你说你三岁生日那年……怎么……那一把尺子怎么了?”

    梅景铉沉声道:“你不用多管,我只想知道:那把尺子是怎么来的?”

    “怎么?你到现在都还保存着那一把尺子吗?”

    “你给我的东西全部都扔了。”梅景铉淡淡道:“留着那一把尺子,是因为我破坏不了它。”

    外婆点了点头:“不仅是你破坏不了,小铉呐,连你外公都破坏不了。”

    “怎么说?”

    “告诉你也无妨……这东西,还是你外公嘱咐我给你的。”

    外婆缓缓讲述了起来。

    梅景铉的外祖父叫做孙璞。四十多年前,是云南一带有名的土夫子。

    1972年的初春,孙璞得到一个消息:一伙从江西来的土夫子,要盗掘一个古滇王国的王侯墓。古滇王国是两千多年前,云南抚仙湖畔的一个古国。曾经有过高度发达的让后人震惊的青铜文明,也有过男耕女织、渔歌唱晚的幸福生活。

    但是元前1世纪左右,这个孤立的王国走到了终点。谁也不知道这个王国,到底是怎么消失的。

    因为1953年开始,云南方面有关古滇王国的考古工作已经展开了。如果土夫子再不来“抢人头”,那么一旦所有墓葬群全部被发掘出来。他们也就无利可图了。所以,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孙璞就率领自己的人马前去截胡。

    但没料到江西的土夫子棋先一着,把王侯墓给搬掉了。

    孙璞没有赶上对方的大部队,但是遇到了对方落单的一个土夫子。这个土夫子名叫吴青梁。

    在自己的地盘上抢了一座大墓,孙璞恼火不已,要把吴青梁给绑了砍头。但是这个吴青梁提出要比武,如果输了自甘为鱼肉。孙璞也不是孬种,他亲自与这个吴青梁进行了比武。结果一番较量下来,孙璞还是输给了吴青梁。按照承诺,孙璞释放了吴青梁。

    但此行一无所获也不吉利,他看吴青梁身上有一个古老的阴阳尺,于是就设了个套儿,把吴青梁的这一把阴阳尺给骗了来。打算卖掉发财。

    后来的事情就十分蹊跷了。

    第二天一早,孙璞和其余的属下赶路。路上遇到一股小土匪,正要束手就擒的时候。这个土匪头子忽然在他们面前吐血而亡。

    更离奇的是,也就是在这一个晚上,孙璞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一个衣裙飘飘,美若天仙的女人告诉他:只要他带着这一把阴阳尺前去南方,就可以干一番大事业。但干大事之前,必须杀掉一个自己的血缘亲属进行祭祀才可以。

    孙璞心黑胆大,族里有一个痴呆儿叔叔。他潜回云南的当天,就冒充土匪把叔叔给杀了。后来,孙璞看到了叔叔的血流入了这一把阴尺上面,居然全部被尺子吸收掉了。更是对这一把尺子的神力坚信不疑。于是收拾包裹去了南方。

    这一把阴阳尺果然没骗他,孙璞到了南方以后,事业一帆顺风。改革开放期间,他成了国内第一位开创了拍卖行的古玩大佬,也创办了个人财团。身价达到数十亿。只是,他的子嗣单薄。跟老婆恩爱了二十多年也只有一个女儿。

    或许是半辈子的鸿运太多。孙璞最后也没能活太久,五十岁刚过就因癌去世了。

    临死前,孙璞告诉了妻子这件事。这么多年来,孙璞也查阅到了不少有关古滇王国阴阳尺的事情。背后跟一宗灭绝人伦的惨案有关。

    所以,他叮嘱妻子:“这一把阳尺是让我们这一代,透支了子孙下一代的福气。一旦哪一代失去了阳尺的庇佑,就好比大树轰然倒塌,灾祸无穷无尽呀!”

    按照老头子“听天由命”的嘱咐,外婆就把阳尺送给了唯一的外孙。

    听完了讲述,探监的时间也结束了。梅景铉走出了监狱,他站在车站的前面,冷风一阵又一阵涌来,直入心扉。周围很嘈杂,但心底异常的安静。

    “少爷。”保镖萧昊过来问道:“几号去南京?吴叔那边已经在安排行程了。”

    他打算明日启程去南京调查秦禾的。但是小五出了这档子事,他又不能立即走了:外婆的话中,虽然没有涉及到另一把阴尺的消息。但他总有些不好的感觉。

    总之,还是等这丫头醒过来再说,他已经决定把她带在身边了。

    “告诉吴叔,把行程往后推。”

    医院里,小五一生病就躺了整整三天。

    前两天,她烧的人事不知,直到第三天的时候,她才悠悠醒了过来。

    醒过来的时候,自言自语一句:“梅景铉。”当然没有人回答,可是心口好热好热。

    这是怎么地了,她想我是不是傻了。想他做什么?

    不仅想,想的还是那日她中了那个药,然后梅景铉抱起了她……她依偎在他的怀里干了什么来着?

    哦,对了。她想起来了,她用牙齿咬开了男人的纽扣。一粒一粒的……她还能清晰地记得那是白色衬衫上的透明纽扣,轮廓是圆的,差不多跟指甲盖一样大。没什么味道。但是衬衫下面的身体是有味道的,她尝到了一点点烟味,咸咸的,淡淡的。

    然,然后……她干了什么呢?梅景铉似乎收紧了手臂,她也吻得更深了,情迷意乱的时候,人和野生动物没什么区别。她听到了他宽厚的心跳声,并且循着这心跳声一路往上。继儿看到了一个点,夜里看是红色的,颜色比较深,

    她本来不是这样的人,从来不会关心男人的话题,也对梅景铉没啥特别的钟意。可是现在满脑子想得都是些什么龌!蹉!玩!意?!

    这到底不是她的心情啊,这不是她自己!

    辗转反侧,却是无法入眠。似乎有一股热度嵌入了心脏,世界都变得无法适从了。

    直到护士过来了,安慰了一阵,还把一个话筒递给了她:“孟小姐,你的老板有话跟你说。”

    她接了电话:“喂?大少爷。”

    跟梅景铉聊了一聊,才知道自己昏迷了很久。这会儿打听,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天。梅景铉现在还在上海,不过明天要出发去南京。问她要不要一起去调查,她不假思索答应了。不过在走之前,她要见一见梅景铄才可以放心。

    说了这个请求,梅景铉那边似乎不高兴:“你这么担心他?”

    “他是我的老板,这一次我去南京,怎么着都要跟老板打个招呼才可以。”

    梅景铉想了想,也无法拒绝。于是答应了。又道:“小五,我给你安排明天早上八点的机票,你早上七点的时候过来半岛饭店。”

    她不喜欢铺张浪费,也是看个稀罕:“不用了,上海到南京才多远?我坐高铁去就可以了。正好开开眼界。”

    “你没坐过火车?那你怎么过来上海的?”

    “没,二少爷带我来上海坐的是轿车。”

    不提还好,一提梅景铉更加认真了:“小五,我总算找到一件事,可以比景铄做快的了。”

    “什么事?”

    他的嗓音里有些许的温柔:“陪你坐火车。”

    这有什么好陪的?不过一个人坐车着实无聊,她也答应了:“随你吧。”

    梅景铄顿了顿,忽然正色道:“小五,如果我拿利益跟景铄换你到我身边来,你愿不愿意?”

    她无语凝噎,就算再迟钝,她也明白了:梅景铄对她有想法的。老实说,自从跟阴阳尺交易完毕以后,她就做好了觉悟。只是,理智上还是不想接受什么“爱情。”

    于是她拒绝了:“大少爷,现在我只想把二少爷他救出来。其余的一切都不考虑。”

    梅景铉并不意外这个结果,只是问道:“如果我和景铄争夺继承人,你支持的人是他,对吗?”

    “这是当然的,我是他的属下。”她淡淡笑了笑,梅家兄弟的家产之争,可是福佑楼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还不知道被周主任他们“指点江山”了多少次。她呢,假花献佛,说说周主任的看法:“不过,站在你的立场上,你是家族的正牌继承人,家业给你本来是应该的。但是站在二少爷的立场上,只怕他觉得能者居之……”

    言外之意:梅景铉你比不上你老弟有能力。

    其实这两兄弟,在她看来都是好人。一个能急人之危,一个能尊重他人。

    如果不是争夺家产的话,其实是一对可以好好相处的兄弟。只可惜,利在当头,兄弟无亲。

    那头,梅景铉只能停止挖墙脚,挂了她的电话。

    她收拾收拾就去了上海警署。探监的过程十分的顺利,毕竟梅景铄现在的只是嫌疑犯,只是被收押了,并没有真正坐牢。

    谈话的时候,梅景铄的眉梢眼角虽还带着笑,但感觉不再一样了,那直直的目光淡淡地盯着她。

    小五倒也不畏怯:“少爷,我这次去南京,主要是查一查秦禾那一幅郎世宁真迹的来源。”

    “你是为了维护我的利益才去那里?”梅景铄抛出这么一个问题。

    她顿了顿,立即澄清道:“首先是维护和盛拍卖会的利益,当然,也是为了救你出去。”

    “傻丫头,你觉得你去了南京案子就有进展了?”

    “我个人大概只能起一点监督的力量……总比待在上海什么都不做来得好。”

    “你有这一份心,就抵得过公司内的大多数人了。”梅景铄男性嗓音如沐春风:“你想去南京,这固然是好事。不过,你毕竟是我的人,需要跟其余人保持距离。这是其一。其二,秦禾是我的大顾客。你去人家地盘上,也得照顾人家的面子……”

    这就是她今天的目的了:“二少爷,如果事情真的是秦禾做的,那我们该怎么办?”

    “如果是秦禾做的,那我们只能争取法外保释。不能追究,也不能把案子公布于众。”

    小五不明白了:“为什么?!”

    梅景铄给她一个莫测高深的眼神,小五当然捉摸不透,她的意思,秦禾如果真的是盗窃文物的罪犯,那么该一起拿下便是。这梅景铄搞哪一出戏?!于是干笑了笑:“少爷,您也把话说清楚。我到了南京那边才好踏踏实实办事。”

    梅景铄果然说开了:“秦禾他掌握着南京的古玩市场,手上还有特殊货源。这个顾客,我们不能开罪。”

    “什么特殊货源?”

    “高仿。”

    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小五居然一时间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