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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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川开惯了长途,一千公里的距离,如果不是为了带池西西吃顿像样的午饭,中途根本无须停下来休息。

    午饭浪费了两个多小时,因此两人清晨七点出发,晚上八点才到。

    睡了一路的池西西怕被爸爸知道傅川的存在,没敢让他到火车站接自己。

    傅川把车子停在小区外头,从后备箱拎出池西西的行李,又塞给了她两盒东西。

    品质上乘的燕窝和海参,虽轻却贵。

    “看什么看,又不是给你的,这是给你后妈的。”

    池西西知道他是好意,就收下了。

    老式的旧小区地方挤,傅川的车大,没法再往里面开,他知道池西西怕被池智看到,因此就只送到这儿。

    临走前,傅川捏着池西西的脸颊说:“记得给我打电话,不然我上你家找你去。”

    又来了,池西西笑了笑:“这又不是我家。”

    傅川却不笑了,揉了揉她的头发,说:“快进去吧。”

    这的确不是池西西的家。

    去美国前,继母撺掇着爸爸卖房子,眼下再回来,时间短不好租房子,一家人就只有借爸爸同学闲置的老房子住。

    九十年代分的职工房,不到一百平的三居室,最大的一间爸爸继母弟弟住,另一间爸爸的岳父岳母住,剩下的一间北屋是池西西的。

    魏云楼和丈夫一家去厦门过年了,前几天临走时给池西西打了好几通电话,说要绕到学校接她去。

    但池西西既不想在厦门呆二十天那么久,又因爸爸这次离开后很久都不会再回来,加上前几年的春节她是和妈妈过的,就回了爸爸这边。

    一进门,她先问候了爸爸的岳父岳母,而后把傅川备的礼物拿了出来,说是特地给怀孕的继母补身体的。

    继母的父母都是下属县城的普通工人,没收过这些,夸过池西西懂事、怪完她乱花钱后,戴上老花镜一起到厨房研究怎么泡发怎么炖。

    礼多人不怪,不管池西西是真心还是假意,继母都挺高兴的,待她也比往日热情了一些——倒不是为了东西,而是这份尊重。

    但高兴之后,她又有点酸,池智的收入虽然不错,但也仅仅是不错,动辄上万的补品对他们来说还是奢侈的,在魏云楼那儿却是寻常物。

    研究生还没毕业她就嫁给池智了,此前从没交过别的男朋友,对于“前妻”这两个字,难免格外在意,忍不住处处比较。

    不知道池西西带来的东西是从她妈妈那里随手拿的,还是用她爸爸给的生活费买的——老池一定又偷偷给女儿塞钱了吧。

    弟弟走过来抱着池西西的腿奶声奶气地问“姐姐,我的礼物呢”,池西西这才想起忘记给弟弟带玩具了——她在电话里答应过会给他买恐龙,虽然她和继母相处不来,弟弟却还是很可爱的。

    池西西满心愧疚地蹲下哄:“我明天就带你出去买,随你挑好不好?”

    三岁都不到的小孩子哪里能等到明天,他盼了姐姐和礼物一整个下午,当即就哭了起来:“现在就要!现在就要!”

    “别哭别哭,我现在就出去买。”

    继母走过来训斥哭泣不止的儿子,对池西西笑道:“他一会儿就好,都这个点了,快洗手吃饭。”

    可过了好一会儿,弟弟依旧边说“讨厌姐姐”边哭。

    池智走过来,把儿子拎起来关到了阳台,让他哭够了、和姐姐道歉了再出来。

    继母见状脸色很不好看。

    她可以为了池西西训斥儿子,这是客气,池智却不行。

    他为了女儿惩罚儿子,就叫偏心。

    池智为了给池西西买她爱吃的酱香猪蹄,下午的时候打车绕了大半个城市,这已经让她有点不舒服了。

    孕妇脾气大,继母的坏脸色因此一直延续到了饭桌上。

    吃饭时池智的岳父母一直在聊房价和亲戚间的八卦,饭桌上交谈声不断,继母全程不说话倒也不显得尴尬。

    吃着爸爸夹的菜,池西西却打定主意吃完饭坐一会儿就走——这屋子太窄小,挤了这么多人,让她喘不过气。

    倒不是因为她住惯了大宅受不了老房子,学校的宿舍更小,十几个平方挤三个人,她却感到无比自在,不像在这里。

    池西西跟爸爸说了明天一早要和妈妈去厦门、现在就要回去收拾东西后,池智明显一愣,挽留了几句,又让池西西陪自己喝杯茶再走。

    屋子小东西多人多,父女俩只能在阳台泡茶说话。

    妻子前些日子去照了B超,怀的是个女儿,不知道是新换了环境还没适应,科研、生活压力都大、还是年近五十容易伤感,因为即将出生的女儿,池智近来总想起池西西小时候的事儿。

    那时候她很活泼话很多,非常不听话,远不如儿子乖,现在却安静的过分,乖巧的让人心疼。

    前些年女儿和妻子频繁起摩擦,一方面妻子那时候刚怀孕,得让着点,一方面池智觉得女儿年纪小受点委屈没什么,颇有些亏待她。

    眼下想补偿,却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

    “上了大学也不能松懈,大学不是终点,才刚刚开始呢。研究生你到美国来读。我有个同学在报社,这几年干得不错,我跟他说了,让他帮忙联系你学校那边的报社,大一就算了,得打基础。大二课不紧,你再过去实习……你学校那边我过几天去找找关系,看有没有什么课题能让你跟着打打下手,经历多些到时候好申请学校,英语一定不能放……”

    池西西根本没打算去美国找爸爸,可知道爸爸这是为自己的将来打算,就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你妈妈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陈叔叔人很好。”

    这个人池智是知道的,魏云楼同学,年轻的时候追过她,他当年还因为这个生过气。

    不过真的已经很久了,有二十年了吧。

    隔了一会儿,他才说“那就好”。

    很多时候,优点都是对比出来的。魏云楼的难得,他也是这几年才体会到的。

    知道池西西不准备长住,马上就走,继母心情一好,便切了盘水果送过来,隔着道门听到父女俩的对话,她再次寒了脸。

    池西西走的时候,池智打了辆车,一直把女儿送到继父家门外。

    爸爸一走,池西西便松了口气,幸好他没发现整栋别墅都黑着。

    在院子外头站了一会儿,估摸着爸爸走远了,池西西才离开。

    刚刚在路灯下看,爸爸有白头发了呢,才四十七岁,他的眼睛里就满是疲惫,如今的压力一定很大吧。

    继母是独生女,寻常人家走出一个名校尖子生不容易,家里虽不富裕,她也一直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所以才有点小性子,其实人不算坏,至少对爸爸是真心的。

    人总要受面子拖累,找了个大自己二十岁的,作为亲戚朋友眼里“别人家的孩子”,继母自然不甘心被人议论,这才硬逼着丈夫放弃国内的大好前途去美国——在她那些没什么文化的亲友们看来,去美国定居意味着出人头地,意味着这婚结得值。

    虽是年轻有为的名校教授,在物质上,池智却无法和做生意的当官的比,为了满足年轻的妻子的面子,每次陪她回去探望亲友,都要带厚重的礼物。

    孝顺岳父岳母的自不必说,婚后第二年,池智就给他们换了套房子,幸而县城房价不贵。

    魏云楼从不会为他因不能回去过年、不能时时照料,而给老家的父母多打一万块过节费生气,现在的妻子却不是。她总要计较池智明明还有弟弟有妹妹,却一个人负担二老的医药费。

    更何况还有池西西的学费生活费。

    与前一段婚姻不同,因为花销太大,池智现在的生活充满了烟火气。作为高级知识分子,池智很不喜欢这种烟火气。

    岳父岳母也酷爱计较小事,如果不是分不出精力照顾儿子和即将出生的女儿,池智非常不愿意和他们同住。

    只和他们呆了几天,满耳柴米油盐的池智就念起了魏家二老的好,他为人清高,事业上固执地不愿意沾魏家的光,但在心底却由衷地敬佩他们。

    他如今品茶、听戏、收藏字画的爱好还是受了前岳父的影响。

    但也无可奈何,人本来就不止是为自己活着,他一个人负担两家父母、一双年幼的儿女、妻子和大女儿的生活也是应当的。

    风度翩翩的儒雅教授吵起架来居然也和寻常人一样,朝气满满的女学生为□□后原来同样不讲道理——为婚姻感到失望的并非只有一方。

    每回想起这些,池西西都觉得父亲活的挺累的。所以不愿意再叫他为难。

    ……

    接到傅川的电话时,池西西刚刚洗过澡。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她不想亏待自己,选了标间也上千一晚的五星酒店。

    没有团圆,至少还有可以挥霍的存款。

    “你干吗呢?我等你电话等到现在。”傅川喝酒了,声音有点哑。

    已经十一点半了。

    “我要睡觉了。”

    “你爸他们睡没睡?”

    “嗯。”

    “你猜我在哪儿?”

    “你出去玩了?”

    “我在你家楼下呢,车还停在刚刚的地方。你偷偷溜出来,亲我一下,不然我上去敲你家门。”

    还没醉呢,就借酒装疯。

    “……明天吧。”

    “我给你十分钟,你不下来我就上去。挂了。”

    傅川爱诈人,池西西分不出真假,就挂上了电话,没再理会他。

    十分钟一到,傅川再次打来了电话。

    “不用下楼,你一开门就能看到我。我数到二十,你不出来我就敲啦。”

    “……你真在我爸家门外?”

    “挂电话,我发照片给你。”傅川的语气得意,嗓音却刻意压低了。

    ……所以他真的就在门外。

    “我不在我爸那儿,我一个人在酒店呢。”

    “……哪个酒店?”傅川语气里的得意瞬间消失了。

    问出地址,他边下楼边说:“吃饭了吗?想吃什么我带给你。”

    “吃过了,还吃了挺多的。”

    就是没吃好。

    等傅川的间隙,池西西接到了妈妈的电话,魏云楼知道她已经到地方了,嘱咐了好一会儿,才挂断了电话。

    电话那头挺热闹的,继父一家也还没睡呢。

    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父母离婚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比如想自己呆着的时候,就可以告诉他们我在另一个的家里。

    隔天才是年三十,外头已经有人放炮了。

    池西西想起小时候爸爸劝妈妈给她生个弟弟,爸爸还是有点封建思想,觉得该有个儿子。

    妈妈说,我不,我只想给西西生哥哥,让哥哥也疼她。

    可妈妈也打算在继子中考后试着再要个孩子,刚刚还探她口风来着。

    妈妈也离开了,他们曾经的家,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

    尽管她说吃过了,傅川还是带了许多吃的过来,巧克力、甜食居多,还有一只小小的草莓蛋糕。

    听到傅川皱着眉问谁欺负她了,池西西很是头痛。

    没有人欺负她,大家都很客气,是她自己想走的。

    傅川或许不信,但却没再问。

    “陪我吃点吧,我还饿着呢。”

    傅川拽着池西西坐到观景落地窗边,挖了一大块蛋糕往她嘴里送。

    池西西被塞了满满一嘴,正嚼着,突然听到傅川说:“有流星。”

    她往窗外看了一眼,真的有,还不止一颗。

    “快许愿。”

    看到她闭上眼睛,认认真真地许了个愿,傅川笑了:“你傻不傻。跟它许愿还不如跟我许呢,你想要什么,说给我听听。”

    池西西白了他一眼,又吃了一口蛋糕,没说话。

    相对沉默了片刻,傅川忽然说:“池西西,以后你别回家了,来我这儿吧,你一毕业咱们就结婚。”

    池西西怔了一下,突然抱住了他。

    傅川愣了片刻,才回抱住她,听到她的啜泣声,他又幸福又生气的想,还嘴硬说没受委屈呢。

    不过,看着挺瘦,抱起来居然这么软。

    他的身上有烟酒气,开了一天车,应该还没来得及洗澡呢,称不上好闻,却让池西西感到分外安心。

    她刚刚许的愿望就是早点长大,遇到一辈子不丢下她的人,然后结婚来着。

    傅川怎么会知道的。

    池西西松开手时,已经笑了,她连眼圈都没红,傅川疑心自己刚刚听错了。

    池西西踮起脚尖亲了他一下,见他面露诧异,笑着说:“不是你让我亲你一下的么?我亲过了,你回去吧。”

    “我被我奶奶赶出来了,你收留我吧。这地方这么贵,一个住也挺浪费的。”

    池西西隔了许久才说:“你快去洗澡,有酒味。”

    傅川怕池西西跑,只洗了十分钟就出来了。

    房间里只有一张双人床,看到傅川要往地上睡,池西西说:“一起睡吧……又不是没睡过。”

    她的话音还没落,傅川就跳上了床,轻车熟路的抱着她,把胳膊和腿压在了她的身上。

    “……”

    他满心狂喜地想,生什么气啊,改天得好好上门感谢岳父和后岳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