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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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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叔走的第四天,知府千金崔明玥及笄礼,几乎邀请了金陵城过半的世家女,谢重华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不去。

    她带着欲赠给崔明玥的礼物来到香苑,谢妙华闻言忙拉着她的衣袖问为何。若是以往,谢重华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错过那般热闹的场景,但三叔提过,沈雍可能会去崔家。

    谢重华排斥一切有可能碰见沈雍的场景,何况她对那些小姐们的宴会也兴致缺缺,便以手疼为由。

    如此,谢妙华便不再问了,只是道可惜。

    谢重华回屋睡了半日,午后实在无聊,特别想去三叔院里荡秋千,等出了繁春院却想起三叔不在家,便晃悠悠的去了母亲那里。

    大太太正在接待各处管事,院里院外站了许多人,每到月底就忙得焦头烂额,既要打理金陵的产业,还要过问京城里的店铺。她原先有心让娘家大嫂替她盯着,可老太太对此颇有微词,明言是谢家的事不该劳烦侯府,实则自然是信不过江家。

    大太太想起方嫁进谢家的时候,阖府上下那股子清正脱俗的作风,表面上对身外之物的浑不在意,让侯府出身的她都自愧不如。结果掌家后,扯上与产业和银两有关的,老太太就恨不能让自己每月都给她账无巨细的列出个单子来,搬回金陵后更是常常派人过来讨要账本。

    处理完了京城里的庶务,吩咐婢女领他们下去歇整,这才得空喝茶。须臾,大太太喊来那边百无聊赖的女儿,又仔细看了看她的手心,见那晚被打出来的红肿已消得差不多,又缓了口气。

    “既然已无碍了,那怎么不和你二姐她们一起去崔家?”

    谢重华懒洋洋的趴在那,没精打采道:“不想去。”

    “你不肯去,大早上的清姐儿也说不去了,还是你父亲说了她才去的。”

    想起今早的事,大太太语气莫名:“清姐儿总想着不能越过你去,倒惹的你父亲愈发心疼。姚氏私下里还与你父亲嚼舌根,说怎么三小姐有玉佩,四小姐没有,打量着我不知道她们母女的心思!”

    谢清华已经搬回去和姚姨娘同住了,毕竟谢清华跟着姨娘住了十多年,突然间搬到上房里,大老爷从南方回来就问了缘由,只这些内宅琐事平日都是江氏做主,当时没说什么,但等过了几天才开口。

    这是意料之中的,大太太想着这阵子姚氏跑来伏低做小献的殷勤也够了,就让她把谢清华领了回去,但清早过来服侍请安的规矩倒是自觉不落下。

    大太太并不喜欢她们如此殷勤,大老爷每天早起都能看见她们母女,好好的夫妻独处偏偏多了两个。

    昨夜里大老爷进院子时见大太太忙着理事,坐了坐便起身去了姚氏屋里。

    只是这些话,大太太不好与女儿说罢了。

    听闻玉佩,谢重华面色微垮,不悦道:“就一块破玉佩,她们稀罕!”

    大太太惊奇,问:“这是怎么了,那日不是还挺喜欢的吗,说是你爹给你带回来的独一份,现在又不喜欢了?”说着低头,果然见女儿的裙裾上没了那块旧玉,挂了只精致小巧的白玉小蝉。

    “爹爹才不是特地给我买的。”谢重华觉得父亲就是借自己之手让三叔看到那块玉佩罢了,怏怏不乐的扁扁嘴,“算了,不提了,至少四妹还没有呢。”

    这种孩子心性,大太太特别熟悉,闻言笑着宠溺道:“好,昭昭若是不喜欢那块,改日娘带你出去买别的。”

    谢重华知道她忙,没留太久就打算回去了。

    大太太深觉最近冷落了女儿,与她道:“等中秋那日,娘带你出门好不好?”

    谢重华以前就挺喜欢出门,只是在京城时老太爷规矩多,回金陵后倒是也有和府中姐妹结伴出门的,但不是胭脂首饰铺,就是其他小姐府。

    最近的谢重华,很乖,连着数月了,也就外院去的多了些,还是为了看书做功课,把大太太心疼极了。

    听到母亲的话,谢重华先是一喜,继而咕哝道:“也不知道中秋前三叔赶不赶的回来。”

    “他才走了几日,哪有那么快的?”大太太闻言好笑,“昭昭这是惦记你三叔了?”

    谢重华一时没想那么多,点头回道:“其实江南离金陵不远,还有半个月呢,说不定他就回来了。”

    大太太先是惊诧,问:“你怎么知道三老爷去了江南?”问完又觉得或是谢元盛告诉她的,也没太当回事,只继续说:“你父亲南下时,可去了两个多月呢。”

    两个多月,谢重华烦躁的别嘴,“那不一样,父亲是去贺寿的,又与二叔结伴,一路上探亲访友的时间当然久,三叔他……”话至此,却说不下去了。

    “你三叔他怎么?”

    谢重华语气烦闷,“其实我也不知道三叔去南方做什么。”

    崔家宴会散得晚,崔太太为庆闺女及笄,还特地安排了烟花。谢家府邸离崔府不算远,黑夜下烟花灿烂,谢重华坐在院子里,望着那漫天璀璨发呆。

    崔明玥及笄了,不知道崔知府会不会趁机向沈雍提亲。若是提了,谢重华天真的想,如果沈雍能接受就万事完美了。

    然而,心底里又明知不可能。

    谢重华就撑着下巴坐在那反思,自己到底哪里最好,好得前世沈雍非她不娶,就算是恨他都要将她囚在沈宅里,冠以沈夫人名义。

    图情吗?他用那样卑鄙的手段逼她不得不嫁后,自己恨他都来不及,早就没有过去的情分了。若是图色,当时她已入沈家,他完全有办法逼她顺从,却又没有。

    摇摇头,将沈雍的影像从脑海中挥去,她不用去弄明白,因为这辈子只要按照现在的趋势走下去,谢重华就不信来日三叔真能对自己置之不理。

    嗯,就是这样,抢走了沈雍的仰仗,就不用再畏惧他任何手段了。谢重华越来越觉得自己明智,先下手获得了三叔好感,让沈雍无靠山倚仗。

    戌初时分,姚姨娘领着谢清华急急来了上院,刚进门就跪了下去,梨花带雨的哭道:“求太太做主。”

    大太太忙了一天,正感疲惫,见状便问出了何事。

    谢清华低着脑袋不说话,只肩膀一耸一耸的,像是忍着委屈。经姚氏推了,她才小声的把离开崔府前的意外说了出来。

    原来,各府的小姐们在崔明玥的招待下去前院赏烟花,结束要回花园时,谢清华不知怎么脚下一滑,就落到了池塘里。适逢沈雍与崔知府谈完事从书房里出来,也不知是谁喊了句“谢小姐落水了”,等谢清华回神的时候,已经湿淋淋的被沈雍抱上了岸。

    养在深闺里的小姐那样子被男人抱着,当场就有窃窃私语响起,而沈雍在看清是谢清华后,直接把人丢给了丫鬟,若无其事的走掉了。

    因为这件事,崔明玥直接结束了宴席,带谢清华去换衣服的时候,没好声的问她是否是故意的。

    谢清华受了惊吓,又遭人议论,加上人前素来是嘴拙怯懦的模样,被问得哑口无言,抽抽搭搭的哭着回来了。

    姚姨娘得知后,便携女前来求江氏做主。

    大太太闻言,皱着眉头问:“好端端的,清姐儿怎么会落水?那么多小姐,偏偏就她掉到水里?崔家设宴,请了大半数的望族世家,各家小姐回去后与府里一说,谁都知道我们谢府四小姐身形毕露的被沈同知给抱了。”

    姚姨娘趴在地上,磕着头泪流满面,“还请太太做主,这事四小姐也是无辜的,当时谁都没想到大姑爷会跳下去,现在可怎么办好?”

    “怎么办怎么办,是谁不好,偏偏是大姑爷!”大太太心里烦躁,庶女虽不中意,但毕竟是喊她母亲的,如今和沈雍扯得不清不楚,她简直烦死了再去和沈家交涉。

    姚姨娘缄默不敢言语,屋里只有谢清华哭泣的声音。

    大太太看了眼她身上的衣裳,不耐的抬起手,“别哭了,哭又能解决什么,哭得我心烦意乱的,起来!”

    谢清华不敢有违,站起来拿帕子抹了抹脸。

    大太太吩咐侍女带她去净面,然后准备去宜生居见老太太,姚姨娘不放心的跟上去。

    大太太没好声的道:“我与四小姐去见老太太,你去做什么?既然来找我做主,还怕我害了清姐儿不成?”她说完,睨了眼容颜青涩的庶女,想起同岁的亲生女儿,心底一软,怜姚氏爱女心切,又说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用等明日就能传遍金陵,清姐儿若不想去庙里修行,就只能许给大姑爷了。”

    姚姨娘震惊,心底里却涌出喜悦,谢清华也是满目期待的望着嫡母。

    “菁姐儿临去前不是担心没人照顾润哥儿吗,沈家也一心想要再聘我们谢家女,清姐儿如今与他有了这场风波,眼下只能这么做了。”大太太私心里也有点拿庶女解亲女之困的意思,省得那个沈雍总盯着重华。

    老太太知晓后,权衡再三,只能认了大太太的法子,道明日亲自去沈家商议。

    然而,等大太太与谢清华一走,她就对身边人抱怨:“你瞧瞧她,说她偏心还不承认,人家沈家要重姐儿的时候,江氏把大姑爷当做洪水猛兽,现在却拿清姐儿嫁过去,先前那番什么大姑爷不是良人的话怎么就不说了?”

    徐妈妈听了,还真不好附和,含糊道:“此一时彼一时,四小姐和大姑爷在众目睽睽之下闹出那般幺蛾子,不把她嫁过去能怎么办?大太太也是没办法了。”

    “什么没办法,说到底还不是因为清华不是她亲生的?如果是换做重姐儿,不说事出有因,就算大姑爷和重姐儿真有什么,她肯定还是不肯答应的。”

    老太太语气激动,声音便有些大,一字不落的落在门外谢重华耳中。

    自从那日被祖母用藤条抽打之后,除了惯例的请安,她已经很少来宜生居了,更何况还这么晚。若不是刚听说了谢清华在崔府落水的事情,她也不可能过来。

    谢重华是听说了这件事才想起来的,前世崔明玥及笄礼,自己在崔府掉落了池塘,是沈雍救她起来的……一如今日谢清华所经历的。

    她走路从来没个轻重,谁都以为她是不小心失足,但谢重华记得很清楚,那么多小姐挤在一起时,背后有只手推了她。事后她问二姐时,只知道离得最近的都是自家几个姐妹,没有注意到旁边人是谁。

    崔家的荷花池只做观景,并不深,当时又那么多人在,推她肯定不是为了要她性命,顶多是想她丢脸。那时候沈雍救她起来后并没有离开,反倒是问崔家小姐借了身衣裳,还亲自抱她去了厢房,守在门外。

    前世也是闹得沸沸扬扬,沈家再次提亲,当时谢重华对沈雍并没有那么反感,只是母亲强势,与她说为人继室的苦楚,如何都不肯同意婚事。最后,她与父亲和祖母大吵了一架,不得已将她送去京城德宁侯府,后来便是同江家的珩表哥定亲。

    没想到,今日她不去崔家,落水的会是谢清华。

    她,也是被人推下去的吗?

    谢重华想找庶妹询问,未料在这听见祖母对母亲的不满,双足像是灌了千金石子般定在原地,沉沉的提不起来。

    还是夏木尴尬的提声对内喊道:“老太太,三小姐求见。”

    只是话音刚落,谢重华就转身跑出了宜生居。

    她往日只见母亲风光无限,在府中谁都要听她的,没想到祖母私下里是这样看待她的。谢重华心里难受,心不在焉的走到了上院,见母亲的屋子依旧灯火如昼,应该是还在看白日里的那些账簿,眼睛微酸。

    有院人看见她,正要请她进去,谢重华连忙阻止,说不用。

    她转身,不知不觉就朝前院的方向去了,照影终于上前提醒:“小姐,二门快落钥了,您不要出去了。”

    谢重华止步,方才祖母屋外,照影就站在自己身后,老太太的那句话自然也听到了。

    照影知她心情不好,一路上只静静跟着不曾开口打搅,此刻却不得不劝:“不早了,小姐回去歇着吧。今日四小姐出了事,大老爷不一定在外书房。”

    谢清华受了那么大委屈和惊吓,大老爷肯定在姚姨娘院里。

    谢重华看了看她,小声道:“我也没想去找父亲。”转身,正要往回走时,突然见拱形的垂花门外走出来几个人。

    明明是在自家府中,但谢重华也不知道为何,几乎是下意识的,她躲到了旁边的桂花树后。

    定睛一看,是二婶与二姐,后面还有个拎着食盒的侍女。

    谢重华猜测,她们是来给二叔送宵夜的。无声的笑了笑,纳闷起自己方才的举动,知她们如今是要回内院,心想着可以一道儿,正要出去时,就被二婶的一句话震惊在了原地。

    二太太齐氏停下脚步,皱着眉头问谢玉华:“你没事招惹清姐儿做什么?以府里息事宁人的作风,多半要成了清姐儿和大姑爷的好事,到时候你拿什么去跟重姐儿争?”

    二婶对她一向温柔,谢重华没想到她会用这种语气说自己,更不明白她口中所说的争,是争什么?

    谢玉华连忙摇头,“娘,不是我做的。”她见亲娘不信,语气急了,声音也高了起来,“是,我打听到大姐夫今日会去崔府,我知道他喜欢三妹妹。原先,我是打算推一把三妹,让大姐夫救她,这样她就只能嫁给大姐夫了。可是三妹今日没去,我怎么可能去推四妹呢,四妹又能影响得了我什么?”

    “当真不是你?”二太太虽然还在问,但语气已经是信了的,她的女儿她明白,不会那么愚蠢替谢清华做嫁衣。

    谢玉华再次点头,“一个四妹罢了,女儿理会她做什么?就算她是大伯父的女儿,但姨娘生的,还能嫁进将军府不成?”

    她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几分平日里所没有的傲然,仰头不屑道:“以裴公子的眼光,也不可能看上那么胆小怕事的谢清华。”

    二太太抚额,叹气道:“那是为娘的糊涂了,居然以为清姐儿落水和你有关。唉,好端端的,重姐儿怎么就不去崔小姐的及笄宴了呢?”

    谢玉华亦是万分苦恼,“清早三妹来香苑让我和五妹替她把礼物交给崔小姐的时候,女儿也是惊诧,三妹过去可是最喜欢凑热闹的。娘,现在怎么办,如果大伯母真的相中了裴公子,我是争不过三妹妹的。”

    二太太表情凝重,拉着女儿的手深思道:“阿玉,别急,让娘想想,好好想想。”

    伴着两人声音,渐渐走远。

    夜阑风静,金桂飘香,浓香萦鼻,谢重华却忍出了满身冷汗。她紧紧握着身边照影的手,像是难以置信,又像是难受万分。

    原来,前世推她下池塘的,根本就是自己的二姐姐!谢玉华怕自己与她争裴继,所以把她推给了沈雍。

    依旧是七月的夜,谢重华却觉得如临冰窖,怎么会这样呢?那么温柔体贴的二姐姐,自己那么信任的二姐姐,谢重华冷笑出声,笑自己事后竟然还去问她,问谢玉华记不记得当时周围都有什么人。

    谢玉华当时一副自责的表情,说她年纪最长,没有护住她让她落了池子很是过意不去,将谢重华哄得反过来安慰她,说其实是自己没站稳和二姐无关。

    结果,隔了一世,再知真相,谢重华只觉得可怕。

    刚刚那样陌生的二姐,才是真的谢玉华吗?她可以为了一个才来金陵没几个月的裴继,都不确定到底会不会与她定亲的裴继,就弃十多年的姐妹情分不顾,明知自己不愿嫁给沈雍,还想着法子算计她。

    怎么可以这样子呢……

    “小姐,奴婢去告诉太太。”照影气不过,也知道此刻没有话能够安慰眼前的主子,便想让江氏出面。

    谢重华受了委屈,最想要倾诉的就是母亲,可是想起方才祖母对母亲的态度,连忙拉住了照影,“别去。”

    母亲为了自己的事,为了拒绝将谢莨记名嫡出,已经几番触怒了祖母。上回自己挨打时,祖母当众对母亲说了那样的重话,可见积怨已久,若是再闹出个妯娌不睦,谢重华担心母亲为难。

    毕竟,刚刚听到的那些话都不是证据。

    且不说谢重华今日没有去崔家没有发生落水,就算真的发生了,仅凭方才几句话也不能指认是二姐害她的。

    “我们回去。”她深吸了口气,与照影道。

    照影不甘,“小姐,二小姐要害您,二太太也知道,难道就这么算了吗?奴婢简直不敢想象,如果今天小姐去参加了崔小姐的及笄礼,二小姐真那么做的话,您要怎么再拒绝大姑爷。”

    谢重华喃喃道:“所幸,我没有去。”

    出了谢清华的事,老太太担心府中小姐去学堂会被人议论,干脆派人去和柳先生打了招呼告假几日。

    看见谢重华来请安时,她的表情很不自在,昨晚背后说江氏的话被她给听去了,既有违她往日的长辈形象,又觉得心虚别扭。

    于是,老太太看着谢重华更加不耐了,受了礼就让她回去。

    谢重华也不想留在这,尤其是二婶和二姐还一如从前的对她关怀询问,听在耳中只觉得虚伪。

    几乎是逃离的心理,她出了宜生居。

    不想回繁春院,便去花园里逛了逛,走走停停,谢重华突然发现,不去学堂,三叔不在府中,不去打搅母亲,她在家里竟然觉得时光漫长,特别难熬。

    前世是怎么过来的呢?

    是了,前世不知沈雍那份心思,还将他当姐夫当兄长,甚至还愿意去沈家陪伴滢姐儿和润哥儿。

    她挠了挠头,三叔离府五天了呢。

    有难么点,想他。

    其实,三叔不在,谢重华也可以去衡兴园。但是一个人,那座葡萄架和秋千好似都没了意义,她真的很不喜欢独处。

    想了再想,还是回了自己屋子,拿起先前三叔给她讲过的十六策及棋谱,边温习边回忆的度过了半日。

    傍晚时,老太太从沈家回来了。

    谢重华其实还挺关心沈雍婚事的,也盼着他和谢清华能成,让照影出去打听。然而,得知的结果是,与沈家的议亲并不顺利。

    沈太太嫌弃谢清华的出身。

    但毕竟只是个填房,老太太也很不高兴,硬是在沈家左等右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沈雍回府。

    沈太太更不乐意派人去衙门里请,反倒是和谢老太太说起中秋要把润哥儿接回去的事。

    因而,老太太好事没谈成,最后还带了一肚子憋屈回府。

    沈家明显不愿意娶谢清华,老太太接连跑了两回,都没看见沈雍,气得在宜生居里发脾气,不敢相信素来对她孝顺无比的孙女婿怎么会刻意躲她。

    若是谢家聪明些,其实就不该再执着的把谢清华嫁过去了,毕竟任谁都看得明白沈家之意。

    但是,对比老太太觉得谢氏颜面扫地的急躁,姚氏和谢清华自然更是着急,她们想要这门婚事。于是,日日都去求太太做主,还在大老爷面前哭,哭得大老爷心都软了,又去和老太太商量。

    中秋前夕,老太太病倒了,大太太与二太太轮流在床前侍疾。

    江氏终究没得空陪女儿出府。

    谢重华倒不觉得怎么,只是见母亲内疚挺难过的,反宽慰了她几句。

    衡兴园里的葡萄熟了,谢重华领着侍女摘了好几篮,除了给母亲送了些,全都进了她的繁春院。

    钱妈妈知道后劝她给老太太和二太太送些,谢重华闹性子,就是不肯。

    她在院里吃的起劲时,二哥进院子偏分了她半篮。谢重华忆起二哥对她的好,倒是大方了回,再想想,又让他给五妹带了些过去。

    谢莀见她如此模样,忍不住打趣起来:“三妹妹最近小心眼了呀,以往可不是这样子的。”

    “谁对我好,我给谁吃。”谢重华恩怨分明,话落又惆怅道:“这么甜的葡萄,可惜了三叔不在府中。”

    谢莀知她近期和谢元盛关系要好,掏着耳朵故意不耐道:“真是受够了你们,在学院里听子延念叨三叔,回来还要听你念。”

    谢重华笑着回他,“那是因为三叔人好。”

    这句话,谢家的人是不认可的,谢莀没再接话,改与她论起裴继。

    谢重华见他似乎根本不知道二姐的心思,却还是觉得不妥,并没有深聊下去。

    其实,裴继前日就来找过她。中秋佳节,学堂学院里都提前放了假,裴继没有回京城,却也不好意思留在谢府过节,最后辞了老太太和大太太下江南游玩去了。

    他临走前,过来小丫头长小丫头短的,问要不要给她带南方时兴的珠花,条件是只要喊他声叔叔就好。

    谢重华当时眼神都变了,不明白裴继那么执着让人喊他叔叔是个什么心理,只摇头不肯,又说不稀罕那边的珠花。裴继玩心重,拿着江南流行的女儿家物事引诱了她半天,就是没换来谢重华一声叔叔,最后闷闷不乐的走了。

    谢重华当时不知脑中在想什么,突然抬脚追了上去,说他若是能把他三叔带回来,她就喊他一声。

    裴继打着保证说肯定把人带回来。

    事后想想,要谢重华对着那么标致白嫩的一张脸喊叔叔,何况裴继又只比她大几岁,实在有些后悔。

    或许,当时她想三叔想糊涂了吧!

    八月十五,除了在外的谢元盛,阖府齐聚,连老太太的精神都看着好了些,戴着姜黄抹额下床与大家一起用了晚膳。

    膳后,大老爷和二老爷略坐坐就去前院了,留女眷们在宜生居陪着老太太。

    不知是谁起的话题,提及了谢菁华。谢菁华出嫁后,每年中秋都会和沈雍一起回来看望老太太。

    今年,没有。

    想起长孙女,老太太又是好一通伤心,嚷着让人去把润哥儿抱来。

    屋里安静了一瞬,谢玉华在旁宽慰了几句,末了道:“祖母,润哥儿回沈家了。您若是想他,明儿让人去接。”

    就这时,外面有人传话,道大姑爷带着润哥儿过府了。

    老太太眼中的热泪还没褪去,闻言也不记得前阵子沈雍避着见她的事情了,忙抬手道:“快,快请大姑爷进来。”

    坐在角落里的谢清华身子一震,凝目望向门帘。

    沈雍长身玉立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抱了润哥儿的乳娘,进屋后便作揖向各位长辈行礼请安。

    老太太向他伸手,“你来了。”视线不自觉的看向他的身旁,已没了那抹她期盼的身影。

    沈雍颔首,“是,孙婿不知祖母病了,没有极早过来探望是孙婿的不是,还请祖母见谅。”他想了想,又说道:“先时孙婿奉命替崔大人外出办事了,昨儿才回府,听说祖母曾几次上门,没有相迎真是万分失礼。”

    算是对为何拒见老太太的解释,举手投足间一副坦荡然无愧的模样。

    这种日子里,老太太自然不会再提那件不愉快的事,毕竟她还很想抱润哥儿。视线落在那名乳母怀中的孩子,她笑着道:“好些日子没见到润哥儿了,抱过来让我瞧瞧。”

    沈雍愈发歉意的说,“家母因思念润哥儿,先前派人过来将他接了回去,累祖母您牵挂,是孙婿的不是。”

    “不碍事,亲家太太也是怜爱孙子。”

    两人对话,倒像是没有过谢清华的那件事,无比自然。

    大太太就不待见沈雍了,留意到他进屋后时不时的去看自己闺女,知道是还存着那份贼心,实在听不下去他那种惺惺作态的说辞了,咳了咳便开口。

    “大姑爷,你既说你先前不在城内,那回府那么久,想必你母亲也告知你了吧?”

    老太太闻言就朝她瞪了眼,好好的团圆日,非要搅了吗?

    纵然大太太对他冷嘲热讽、百般不满,沈雍表面上对江氏还是十分敬意,客客气气的回道:“不知岳母大人,指的是否是上月在崔府里四小姐落水的事情?”

    他如此坦而言之,屋里许多人都聚精会神的听着。

    谢清华低着头,连呼吸都滞住了,心跳的厉害,又忐忑又期待,不知他会不会答应。

    老太太虽然方才不问,但终究还是在意结果,毕竟之前去沈家时沈太太太不客气了。

    连谢重华都在等沈雍回话。

    见大太太点头后,沈雍摇着头说:“其实是场误会,我那晚刚从崔大人书房里出来,听见有人喊谢小姐落水了,我以为是三妹妹,想着她身子娇弱便下水救了,倒没想到是四小姐。”

    亲疏远近,称呼上尽可得知。

    大太太面色难堪,不悦道:“你这是什么话,顾左右言其他?我与你谈的是你和清姐儿之间的事,你扯到重姐儿身上去做什么?”

    “大伯母,姐夫可能当时只是想救三妹妹。他的意思应该是,若早知落水的是四妹妹,他就不下池塘了。”谢玉华突然说话,将沈雍的意思更直白的强调了遍。

    其实哪里需要她多言,大家都听明白了沈雍的意思,这无疑于是彻底打了四小姐的脸,而抬了三小姐。

    谢清华的脑袋垂得更低了,两手搅着帕子紧紧咬住下唇,恨不得逃出屋去。

    谢重华恨恨的瞪向他,他怎么能这么无耻!

    沈雍不疾不徐的又开口:“当时四小姐落水,我只是救她,虽说当时人多,但是我下水的理由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并非诚心冒犯四小姐,想必大家都是讲理之人,没必要多生误会吧?”

    就算早就知道沈家不要谢清华,但怎么都没想到沈雍会是这样的拒绝方式,明明白白不留分毫可能。

    屋内静谧,他都这么讲了,若是再以他抱过谢清华湿身便逼他娶她,那谢家就要沦为整个金陵城的笑话了。

    可是,他看过谢清华又是事实,沈雍不肯娶,金陵其他有身份人家的子弟又有谁会要?

    老太太忍不住看了眼谢清华,那小人影缩在角落里,只是躲得再好,还是被众人打量着。她见了,开口道:“清姐儿先回去吧。”

    谢清华如释重负,上前福身与长辈告别,便出了宜生居。

    她走后,沈雍突然问道:“先是孙婿不在府里,倒是有听母亲提起,说是祖母您上门提起阿菁遗言的事,可是当真?”

    他的视线,堂而皇之的落向谢重华。

    瞬间,屋里的气氛又紧张起来,老太太低头咳起来,旁边妈妈婢女忙过去抚背喂药。

    大太太强忍着怒火,尽量平静的回他:“大姑爷是不是忘了,我早说了重华不可能嫁给你,你为何还要起这样的心思?”

    “岳母勿动怒,我只是听母亲说的,说祖母亲自登门提亲。”沈雍倒是不恼,心平气和的继续道:“大家都知道,阿菁希望我好好照顾三妹妹的。”

    他的眼神凝视着谢重华,像是深情极了。

    “老太太过府,议的是你和清姐儿,大姑爷不要胡搅蛮缠。”大太太重声提醒。

    沈雍即道:“岳母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阿菁的遗言是三妹妹,我怎可能娶四小姐呢?”他说着看向面色苍白喘着气的老太太,满脸诚恳的道:“祖母那么疼爱阿菁,就算不肯依言将三妹妹嫁给我,想必也不会与阿菁的意愿背道相驰,逼我娶四小姐吧?”

    他真是张口闭口不离谢菁华和遗言,听得老太太又是气愤又是难过,“不要再说了,你不想娶清姐儿便不娶,但是也别念着重姐儿了。”

    她初次被沈雍气到了,眼神里透着陌生。

    沈雍如愿以偿,弯了弯唇同老太太作揖,告罪道:“祖母莫要生气,只是我的心意您与岳母都心知肚明,若不是府上想撮合我与四小姐,孙婿也不会如此对您说话,还请您不要见怪。”

    大太太怕老太太又被沈雍这厮的三言两语糊弄住,也不管会不会惹恼她,不客气的对沈雍道:“你的这份心意若是放在对菁姐儿身上,昔日她就不会离世,说到底还是你们沈家对不住我们谢府,还好意思来谈再聘的事情?”

    沈雍又是番得体回话。

    被抱着的润哥儿突然哭了起来,老太太心疼,连忙去哄,沈雍也上前察看。

    半晌,气氛才恢复融洽。

    谢重华觉得与他同处在这十分难受,便拉了拉母亲衣角,想先行回去。

    大太太看了眼与沈雍格外相近的老太太,迟疑了下,低声道:“昭昭先回去吧,待会我与你祖母说。”

    谢重华颔首,退到了屋外。

    到了外面,还没走多远,就被先前离去的谢清华拦住了。

    谢清华看见她,上前就哭着道:“三姐,你能不能把大姐夫让给我?我、我都这个样子了,他如果不娶我,我会被母亲送去家庙的。三姐,三姐你帮帮我!”

    她用力拽着谢重华胳膊,语无伦次。

    谢重华挣扎着,照影也上前帮忙,却都无法让谢清华松手,反倒是更加用力了。谢重华皱眉斥道:“你这是做什么,快把我放开!什么让不让的,你稀罕他沈雍,我又不想嫁,你找我做什么?”

    “但是大姐夫他喜欢你啊,他不愿意娶我,三姐怎么办?”她颤着声音都要哭出来了,又急又慌,“你从小到大什么都有,你看在这些年我那么听话的份上,三姐你救救我……”

    谢重华突然问:“你在崔家是怎么落水的?”

    前世自己落水是谢玉华所推,但谢玉华不会去推谢清华,她想不出其他府邸的小姐有什么理由去对付谢清华。她平时在学堂里因为胆子小,从来不与人结怨。

    谢清华面露心虚,小声道:“当时人太多了,我不小心掉下去的。”

    谢重华不信,“真的吗?”见她不说话,又问道:“你是不是故意的,算准了沈雍要从里面出来,就故意落水?”

    谢清华摇头,想反驳,但见到嫡姐冰冷的目光时,她突然不敢。

    这副模样,不用听她开口,谢重华就肯定了答案,气得骂道:“你当沈雍是什么好人,他连长姐都害了,你怎么还打着那份心思?现在弄成这副模样,也是你咎由自取,找我我又能怎么救你?谢清华,再不放手我就让照影去喊人了!”

    谢清华依旧不肯放,只两眼看着她,不说话也不闹了。

    谢重华没想到看着单薄瘦小的谢清华力气那么大,被抓住的又是自己胳膊,强行扯她她用力,疼的还是自己,想了想还是只能让照影去喊婆子来。

    照影走后,谢清华又问了遍:“三姐,你真的不帮我吗?”

    “我怎么帮你?沈雍不肯娶你,我能有什么法子?”见她这幅模样,谢重华也有些不好受,好声劝道:“你再不放开我,待会惊动我母亲,你自己好好想想。”

    话音刚落,谢清华就松开了她。

    谢重华连忙退离几步,低头揉着被抓疼的胳膊。

    “三姐,你万事都有太太可依靠,真好。”谢清华突然说道,又炯炯的盯着她,见嫡姐真的不回她了,才又慢慢转身,越行越远。

    谢重华看着她身影消失,也不知这时候谢清华有没有后悔,若以道德逼迫沈雍娶她,真的是走错了。静静站了会,心想着照影怎么还没回来,正要转身之时,突然被人自后搂在怀里捂住了嘴。

    她吓得瞳孔瞪大,强烈扭着身子却挣扎不开,只能任由他将自己往旁边的丛灌里拖,双脚离地,便只能蹬腿踢身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