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坦诚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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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缺席一周已经是极限，优等生不担心会落下课程进度，但是光是频繁地接到班导打来询问状况的电话就够让人头疼的了，于是尽管还是没能自如行动，她也依旧在新的一周开始打起精神前往学校。
在海常能和她称得上是朋友关系的人不多，所以比起对她的关心，更多人是在看到她拖着一副夸张的拐杖走进教室时受到了震慑，好像这位仅一周不见的同学遭受了多不幸的意外似的。
因为接连几年负责三年级生导致压力过大面部肌肉总是有些僵硬的班导，在见到她时都露出了罕见的同情，在反复确认过情况之后免除了她的日常扫除任务。
之前测验的试卷前桌的同学好心地帮她多留了一份，缺席课程的笔记班长也为她准备了复印的版本，之前曾经在体育课上一撞结缘的小林同学还主动承担了中午扶她去餐厅和体育课上帮忙请假的责任；
总之就算关系不算亲密，但作为才到这个班级两个月的转学生，这份浓浓的同学爱直纪确实切身感受到了。
唯一有些遗憾的就是，她还是没能在久违一周以后见到黄濑。
因为丢了手机所以这些日子一直没能保持联系，在那之前两人的关系就处在了尴尬的边缘，她本以为一段时间不见，紧张的气氛能有所缓解，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或者误会也能趁这个机会说清楚，毕竟在她看来，他们之间也没什么重大的矛盾。
青少年本来情绪就容易不稳定，所以偶尔和身边的人发个脾气也不是不能理解。
她是这么做了打算的。
如果见到了就像平时一样问个好，如果找到合适的时机的话就像个大人一样好好进行一场谈话。
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然而在走进教室的那一瞬间，她却没有看见黄濑。
夹着拐杖所以没办法挤电车，她是打了计程车来学校的，感谢高峰期路面交通的拥堵，她跨进校门时晨读课的铃声正好响起。
平常黄濑就算对读书不怎么上心，作为三年级还公然迟到这种事他也还是很小心地避免了。但今天的晨读课他却一直都没有出现。
情况有些反常，但她还是没有手机所以也没有办法主动和对方取得联系。
而且以他们目前的关系，他八成也会觉得这种无足轻重程度的关心古怪又多余。
来自少女的忐忑心情一直持续到第一节课过半。
每个新鲜的一天都以考试作为开始，这是高年级生再普通不过的日常。
大家都埋头在英文测试卷上奋笔疾书，间或能听到对这门科目绝望的学生扔橡皮猜选项的声音。
以前的她还会天真地觉得如果这么苦手,那一开始不选英文课不就好了。但自从在亲口说出了「只有不擅长和更不擅长」这种话以后，她多少也能体会到在两个糟糕的选项中被迫选择一个的心情，于是自然而然地对那些同学抱有同理的同情心。
旁边桌的古文学科代表一直做出便秘一般的表情，偶尔在老师不注意的时候对她投以求助的表情，她只犹豫了一下，就把自己的答案在便利贴上拷贝一遍，然后揉成一团一个半场远投，纸团完美地落在学科代表的桌子上。
他对她投以万分感激的表情，她悄悄地摆手表示不客气，然而手势还没收回，来自讲台前的一声闷响。
古文代表吓得手一抖，纸团翻滚着掉在地上，他不敢抬头也不敢低头去捡，周围的时间结界好像冻结了画面。
一定是得罪了星宿大神出门之前又没按照指示带好当日幸运物的缘故，最近真是没有一件事顺遂。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硬是顶着低气压，直纪努力做出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装作只是被声音吸引了注意力然后下意识地抬头张望。
然后她就呆住了。
英文老师显然一股怒火冲到脑门，对换上了制服却依然能看得出来是刚从篮球馆出来、额角的汗还没完全蒸发干净的金发少年斥责道：“这已经是第几次了，黄濑君！平时上课心不在焉，连测验也缺席，你是完全没有身为备考生的觉悟吗？再继续这样下去，我会和负责你们班的田村老师要求停止你的社团活动，直到你拿出像样的态度为止！”
这种时候绝对不能顶嘴，不管老师说什么照单全收地认罪就好了。行动总是十分自我但是态度上却无可挑剔的模特君自从中学开始一直是用这样的策略游刃有余地活动在社团、课堂和工作之间。
因为认错的态度总是很好，年轻的老师对少年做出悔过表情的漂亮脸蛋又不忍心太严厉地苛责，所以一直百战百胜。
这次情况却有点不同。
他在教室门口的第一眼就看见直纪了，毫无疑问。
大概是被座位旁边的拐杖吓到，他楞了一下，然后周围的时间结界好像也冻住了他所在的画面。在全班的瞩目之下，他几次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口，和直纪相隔整个教室的对视让他错过了最佳表态的时机。
那视线夹杂着疑惑又有点慌张的情绪，直纪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应，于是心虚地低头盯着面前早就答完了的英文试卷上。
“真是的！”英文老师无可奈何地对他摆手，“这次不管怎么说也要和你的父母好好谈谈才行。你先现在进去，之后我和田村老师会再找你。”
和老师们进行一场心与心之间交流的活动，对于任何年纪的学生来说，都是最可怕的噩梦。班级里几乎立刻就有人做出同情的表情，但在英文老师的眼神杀之下，又纷纷恐惧地埋下头继续拼命答题。
杉原直纪也假装拼命答题，但因为一开始就把自己认为最完美的答案写在了试卷上，她只能顺手用铅笔在试题的封面上涂鸦。
黄濑从她身边走过，她的心跳即刻加速，但眼下实在不是适合谈天的场合，他经过她桌边时没有明显的停顿。
身后传来了他拉开椅子坐下，然后放好书包打开试卷的声音，她听得一清二楚却因为没有对应机制而从头到尾都没回头。
局促的气氛萦绕在身边，不管做什么都好像被盯着似的不自在。不知不觉中，试卷已经被她画得一团糟。临近下课，发觉自己的艺术作品不能就这样上交给老师，所以又仔细地一点点把铅笔的印记擦掉。
课桌随着手臂的摆动发出细微的噪音，她全神投入，一点都没察觉到有人从背后接近自己。
在旁人看起来有着莫名自信的黄濑同学提前两分钟交了考卷。
一张便利贴在他走过的时候被粘在了她的桌角。
「午休的时候能留下来吗？有话想和你说。」
便利贴上如是写。
她看着熟悉的字迹一时出神，紧接着响起来刺耳的下课铃让她浑身一个激灵。
·
一个没有体育课不需要外出的上午，老师们把课间休息的时间也充分利用上了，导致这个清新的早晨实际上只是在不断的测试和试题讲解之间消磨，时间因而过得异常煎熬而漫长。
不过他们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午休的铃声刚一响过，大多数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这个带来无数折磨的教室的人就跑没影了。
直纪一再拒绝了小林同学要陪她去餐厅或者从餐厅帮她带便当回来的好心。
她在午休时间拿出了桥本桑亲制的对恢复骨折有帮助的营养配餐，加上味道难以言喻的浓汤，一揭开盖子就能闻到浓浓关怀的味道。她们只是雇佣与被雇佣的关系，但因为直纪和桥本桑家的孩子年龄相近，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她受到了来自家人般的照顾。
汉方最近在东京特别流行，所以桥本桑还特意根据她的状况准备了药膳锅，直纪对此感恩戴德。
她没注意到黄濑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大概又是被后援团或者别的朋友们叫走了，总之他身边永远不缺少午休时能一起消磨时间的人，这一点真是让很多人羡慕不来。
像社会人下班后联谊赶场一样，这边的聚会结束了之后才能参加下一场，才只是高中就能做到如此程度，说是在社交方面天赋异禀也不为过。
她觉得自己大概要等他一会了，而且就算不是故意等，她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所以不如干脆在他过来之前先把这一罐富含着爱与关怀的药膳解决了。
已经连续喝了一周，她还是没有彻底习惯又酸又苦的味道。用这样汤底煮了肉，她觉得猪肉很无辜。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别人的心意，随手倒掉然后假装自己喝过了，这种不体贴的事她虽然也有那么一瞬间考虑过可行性，但最后还是做不出来。
食道和胃承受着折磨，她喝了几口药膳，就觉得好像胃在抗议。
浓稠的汤汁味道太过浓郁，她想往里面加水稀释一下。这边刚拿起矿泉水瓶，安静的走廊里就突兀地响起了快速接近的脚步声。可能途中不小心碰到了谁，他慌忙又嘹亮的声音大喊一声「抱歉」。
接着转眼之间他就出现在教室里，好像是急着赶回来似的，跑得有点气急，耳朵和两颊被室外的风吹得有点发白。下旬的九月气温急剧转冷，他身上隐约也带着点淡淡的凉气。
没有多余的寒暄，他径直走过来，高大的身影遮住一半的阳光，在桌边投下一抹摇晃的影子。
模特君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低垂下的眼睛被刘海遮住一些，光从表情有些无法直白地辨别出情绪，但语气却隐晦地透露着有点难过，“你的腿怎么了？之前请假不是说只是「身体有点不舒服」吗？”
啊。
的确。
被他一提醒，直纪忽然想起来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
因为轻微程度的骨折也算骨折，听起来太吓人，所以为了不惊动学校这边，在和班导请假的时候，她一直都是用模棱两可的「不舒服」当借口。
一般这么说，都只会被当成换季流感；并且出于对优等生无条件的信任，田村老师也没有在究竟哪里不舒服的细节上像是审查容疑者那样细细追问，她也就省了解释——当然骨折也算是「身体不舒服」的情况之一，她在这件事上倒也不算说了谎。
只是难怪今天早上来的时候，田村老师的表情才那么精彩。
直纪正想着要怎么解释，黄濑却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电话无法接通，Line上的留言不回复，田村老师也不知道你家在哪里，整个人忽然消失了一周，之后又把自己弄成这样的出现了——”他猛地滞住，眼睛渐渐微微泛红起来。
自己这样的样子不想被看见，他扭过头不看直纪，声音却越来越闷：“一开始联系你没有回应，我以后是自己做了过分的事又没有好好道歉，所以被讨厌了。后来你连学校也不来，去问田村老师他就只会说你身体不舒服请了假，因为不想麻烦大家在这么忙的时候去家里慰问所以连地址也不愿意说。”
“拜托小泽和藤井去联系你也没有得到回复，觉得就算自己被讨厌但不至于连他们都和你失联，所以一直以来我都担心你会出什么事，害怕得不行，做什么事都没办法投入。”
说得太累，心情也很累，他大大叹了口气，整个人都失去了光彩的似的，只有眼角和鼻尖是湿润的粉色，“今天早上在路上还收到了小绿间传来的凶兆简讯，来了学校以后发现果然……”
“我也知道像笨蛋一样乱发脾气还因为不想丢脸所以死扛着不道歉的自己很讨人厌，但不管再怎么讨厌，出了这么大的事也至少让谁知道一下吧。”
旁边的人已经开始注意他了，但他屏蔽了周围的视线和窃窃私语，烦躁地抓乱自己有型的头发，深吸一口气，“现在我已经没办法面对自己了，想要道歉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了。”
这真是一个漫长又复杂的故事。
直纪仰着头才能看见他的脸。
平时口头禅是「晚上把枕头哭湿」的模特君真实哭起来的模样，大概也没有太多人看到过。他现在也没有真的哭，只是眼睛红得不像话。
她拉了拉他的衣袖，“坐下吧，凉太君，这样和你说话我觉得脖子有点酸。”
大概也是难过不动了，他默默在前面的位置坐下。
然后药膳锅被推到他面前。
这下终于能平视他了。直纪小心地问：“喝热汤吗？”
“……”黄濑一时无言：“现在是喝汤的时候吗！”
然而他的身体却很正直地把手伸向了汤勺。保温的罐子让药膳锅还冒着热气，暖暖地扑在他脸上，然后热乎乎的汤滑进喉咙，不知道怎么的，好像身体都瞬间暖了起来。
对于男人来说，在任何场合哭都是不能再丢人的事了。但是热汤总是能在恰到好处的时候让人失控。
“不用这么反应过度吧。就算味道不敢恭维，但也是帮佣阿姨用心做的啊。”直纪今天也是频繁受惊，黄濑喝她的药膳锅喝到哭，如果被后援团知道了，毫无疑问自己是要上黑名单的。
试图据理力争似的，她把罐子移回自己面前又尝了一口，“嘛，的确不怎么好喝，但绝对没有难喝到哭吧——诶！？！”
没有任何防备地，黄濑用手指戳了一下她的脑门。力道不轻不重，敏感的皮肤立刻红出一个小圆点。
“每次都在这种时候岔开话题，我在说很认真的事啊！你也给我认真一点！”明明眼泪已经开始放肆地流，语气却还是很凶，只是在别人耳朵里强撑的声音完全没有气场。
像是被抛弃了的大宠物，显得又傻又可怜。
“我没有岔开话题啊……”直纪扶额，她是哭不出来，但听黄濑这么一说，她知道自己之前失联确实很过分。
所以只是需要时间酝酿着要怎么为自己的举动也向对方道歉，她顿了顿，“我不是故意不和你们联系，只是手机丢了所以没办法……我确实没有考虑到凉太君的心情，所以对不起。还有也帮我向小泽他们转达歉意吧，对不起让他们担心了。”
“腿受伤了手机也丢了？你到底是遇见什么事了？”就算哭得停不下来，但是还是执着地询问着她的状况，“而且也不和班导说明状况，你到底是对周围的人多缺乏信任感啊……直纪也没有更相信我，这么想我觉得更难过了。”
“是我自己出门的时候没有对周围的情况保持警惕，没告诉别人也只是不想给大家添麻烦。总之是我考虑不周，你没做错什么，我也没有不信任你。”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前倾身体伸长手臂摸了摸黄濑的脑袋，就像他一直对她做的那样，“模特君哭起来糟糕的样子如果被后援团看到会损失人气的哦。”
“什么嘛……我明明就算哭也很迷人。”嘴上嘴硬地逞强，但还是立刻转过身用袖子和扯气衣领把眼泪擦干净，“我也……非常抱歉。为这次在直纪面前没出息地哭，和之前的所有事。”
直纪歪着头，“没关系，我会假装没看见的。之前的事也都忘了。”她递了包纸巾给黄濑，又想了想道，“不过我倒是有点好奇，上次到底是为什么在篮球部不高兴了。”
已经停止哭泣的模特君，好像被什么重击了心脏似的，动作停滞了一秒。
“不说也没关——”
“你答应小泽会考虑吧，那个时候。”一边抽出了纸巾擦鼻子，一边好像心怀怨念地喃喃说，“我只知道怎么和与自己类似的人相处，直纪和我完全不一样，为了不让你讨厌我还特意问了经验丰富的二姐要怎么和直纪这样的女孩交往。”
这种走向……
直纪万万没有想到。
“二姐说你一定会讨厌轻浮的人，尤其容易是对像我这样感情经历很丰富又经常口无遮拦的傻瓜恶感高，所以和直纪相处的时候，每说一句话都要在脑袋里面先想三遍。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不小心说了放肆的话，害怕会因此被讨厌所以一整天都惴惴不安。”
仿佛说到了伤心事，他飞快地把纸巾抽光，在脸上乱揉一气，“之前体育课上表白了，也没得到明确的回应，如果是以前的我肯定会追问到有结果为止，但这次，因为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担心逼问得太紧会被疏远，所以之后也不敢再提了。”
直纪呆呆的不知所措，同时头脑辛苦地处理着耳朵听到的信息。
黄濑鼓着脸，看脸好像已经顾不得偶像包袱自暴自弃了。
“和你相处的每一秒钟都谨慎得不行，看到小泽那么轻浮地跟你说话就气不打一出来，最生气的是你竟然还答应考虑，这样比较起来一直小心翼翼的我究竟算什么。这么想起来就觉得生气又委屈。”
他无精打采的。
“回家和二姐诉苦之后又被狠狠教训了一顿，上次在学校见到你就想着要道歉，但是自己已经做了过分的事，不但在后辈面前丢脸，还把你一个人扔在篮球部，想也知道就算道歉也不会轻易被接受，说出口也觉得丢脸，所以最后还是逃走了。”
他把下巴搁在桌上，可怜兮兮地望着她，把不知道藏在哪的香蕉牛奶拿出来放在桌角。不知道是今天的第几次，直纪又听到了他的道歉。
“非常对不起。能原谅我吗？”
学校缺席一周已经是极限，优等生不担心会落下课程进度，但是光是频繁地接到班导打来询问状况的电话就够让人头疼的了，于是尽管还是没能自如行动，她也依旧在新的一周开始打起精神前往学校。
在海常能和她称得上是朋友关系的人不多，所以比起对她的关心，更多人是在看到她拖着一副夸张的拐杖走进教室时受到了震慑，好像这位仅一周不见的同学遭受了多不幸的意外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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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测验的试卷前桌的同学好心地帮她多留了一份，缺席课程的笔记班长也为她准备了复印的版本，之前曾经在体育课上一撞结缘的小林同学还主动承担了中午扶她去餐厅和体育课上帮忙请假的责任；
总之就算关系不算亲密，但作为才到这个班级两个月的转学生，这份浓浓的同学爱直纪确实切身感受到了。
唯一有些遗憾的就是，她还是没能在久违一周以后见到黄濑。
因为丢了手机所以这些日子一直没能保持联系，在那之前两人的关系就处在了尴尬的边缘，她本以为一段时间不见，紧张的气氛能有所缓解，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或者误会也能趁这个机会说清楚，毕竟在她看来，他们之间也没什么重大的矛盾。
青少年本来情绪就容易不稳定，所以偶尔和身边的人发个脾气也不是不能理解。
她是这么做了打算的。
如果见到了就像平时一样问个好，如果找到合适的时机的话就像个大人一样好好进行一场谈话。
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然而在走进教室的那一瞬间，她却没有看见黄濑。
夹着拐杖所以没办法挤电车，她是打了计程车来学校的，感谢高峰期路面交通的拥堵，她跨进校门时晨读课的铃声正好响起。
平常黄濑就算对读书不怎么上心，作为三年级还公然迟到这种事他也还是很小心地避免了。但今天的晨读课他却一直都没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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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以他们目前的关系，他八成也会觉得这种无足轻重程度的关心古怪又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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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新鲜的一天都以考试作为开始，这是高年级生再普通不过的日常。
大家都埋头在英文测试卷上奋笔疾书，间或能听到对这门科目绝望的学生扔橡皮猜选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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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她投以万分感激的表情，她悄悄地摆手表示不客气，然而手势还没收回，来自讲台前的一声闷响。
古文代表吓得手一抖，纸团翻滚着掉在地上，他不敢抬头也不敢低头去捡，周围的时间结界好像冻结了画面。
一定是得罪了星宿大神出门之前又没按照指示带好当日幸运物的缘故，最近真是没有一件事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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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是顶着低气压，直纪努力做出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装作只是被声音吸引了注意力然后下意识地抬头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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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文老师显然一股怒火冲到脑门，对换上了制服却依然能看得出来是刚从篮球馆出来、额角的汗还没完全蒸发干净的金发少年斥责道：“这已经是第几次了，黄濑君！平时上课心不在焉，连测验也缺席，你是完全没有身为备考生的觉悟吗？再继续这样下去，我会和负责你们班的田村老师要求停止你的社团活动，直到你拿出像样的态度为止！”
这种时候绝对不能顶嘴，不管老师说什么照单全收地认罪就好了。行动总是十分自我但是态度上却无可挑剔的模特君自从中学开始一直是用这样的策略游刃有余地活动在社团、课堂和工作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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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情况却有点不同。
他在教室门口的第一眼就看见直纪了，毫无疑问。
大概是被座位旁边的拐杖吓到，他楞了一下，然后周围的时间结界好像也冻住了他所在的画面。在全班的瞩目之下，他几次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口，和直纪相隔整个教室的对视让他错过了最佳表态的时机。
那视线夹杂着疑惑又有点慌张的情绪，直纪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应，于是心虚地低头盯着面前早就答完了的英文试卷上。
“真是的！”英文老师无可奈何地对他摆手，“这次不管怎么说也要和你的父母好好谈谈才行。你先现在进去，之后我和田村老师会再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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杉原直纪也假装拼命答题，但因为一开始就把自己认为最完美的答案写在了试卷上，她只能顺手用铅笔在试题的封面上涂鸦。
黄濑从她身边走过，她的心跳即刻加速，但眼下实在不是适合谈天的场合，他经过她桌边时没有明显的停顿。
身后传来了他拉开椅子坐下，然后放好书包打开试卷的声音，她听得一清二楚却因为没有对应机制而从头到尾都没回头。
局促的气氛萦绕在身边，不管做什么都好像被盯着似的不自在。不知不觉中，试卷已经被她画得一团糟。临近下课，发觉自己的艺术作品不能就这样上交给老师，所以又仔细地一点点把铅笔的印记擦掉。
课桌随着手臂的摆动发出细微的噪音，她全神投入，一点都没察觉到有人从背后接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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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的铃声刚一响过，大多数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这个带来无数折磨的教室的人就跑没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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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别人的心意，随手倒掉然后假装自己喝过了，这种不体贴的事她虽然也有那么一瞬间考虑过可行性，但最后还是做不出来。
食道和胃承受着折磨，她喝了几口药膳，就觉得好像胃在抗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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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一提醒，直纪忽然想起来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
因为轻微程度的骨折也算骨折，听起来太吓人，所以为了不惊动学校这边，在和班导请假的时候，她一直都是用模棱两可的「不舒服」当借口。
一般这么说，都只会被当成换季流感；并且出于对优等生无条件的信任，田村老师也没有在究竟哪里不舒服的细节上像是审查容疑者那样细细追问，她也就省了解释——当然骨折也算是「身体不舒服」的情况之一，她在这件事上倒也不算说了谎。
只是难怪今天早上来的时候，田村老师的表情才那么精彩。
直纪正想着要怎么解释，黄濑却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电话无法接通，Line上的留言不回复，田村老师也不知道你家在哪里，整个人忽然消失了一周，之后又把自己弄成这样的出现了——”他猛地滞住，眼睛渐渐微微泛红起来。
自己这样的样子不想被看见，他扭过头不看直纪，声音却越来越闷：“一开始联系你没有回应，我以后是自己做了过分的事又没有好好道歉，所以被讨厌了。后来你连学校也不来，去问田村老师他就只会说你身体不舒服请了假，因为不想麻烦大家在这么忙的时候去家里慰问所以连地址也不愿意说。”
“拜托小泽和藤井去联系你也没有得到回复，觉得就算自己被讨厌但不至于连他们都和你失联，所以一直以来我都担心你会出什么事，害怕得不行，做什么事都没办法投入。”
说得太累，心情也很累，他大大叹了口气，整个人都失去了光彩的似的，只有眼角和鼻尖是湿润的粉色，“今天早上在路上还收到了小绿间传来的凶兆简讯，来了学校以后发现果然……”
“我也知道像笨蛋一样乱发脾气还因为不想丢脸所以死扛着不道歉的自己很讨人厌，但不管再怎么讨厌，出了这么大的事也至少让谁知道一下吧。”
旁边的人已经开始注意他了，但他屏蔽了周围的视线和窃窃私语，烦躁地抓乱自己有型的头发，深吸一口气，“现在我已经没办法面对自己了，想要道歉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了。”
这真是一个漫长又复杂的故事。
直纪仰着头才能看见他的脸。
平时口头禅是「晚上把枕头哭湿」的模特君真实哭起来的模样，大概也没有太多人看到过。他现在也没有真的哭，只是眼睛红得不像话。
她拉了拉他的衣袖，“坐下吧，凉太君，这样和你说话我觉得脖子有点酸。”
大概也是难过不动了，他默默在前面的位置坐下。
然后药膳锅被推到他面前。
这下终于能平视他了。直纪小心地问：“喝热汤吗？”
“……”黄濑一时无言：“现在是喝汤的时候吗！”
然而他的身体却很正直地把手伸向了汤勺。保温的罐子让药膳锅还冒着热气，暖暖地扑在他脸上，然后热乎乎的汤滑进喉咙，不知道怎么的，好像身体都瞬间暖了起来。
对于男人来说，在任何场合哭都是不能再丢人的事了。但是热汤总是能在恰到好处的时候让人失控。
“不用这么反应过度吧。就算味道不敢恭维，但也是帮佣阿姨用心做的啊。”直纪今天也是频繁受惊，黄濑喝她的药膳锅喝到哭，如果被后援团知道了，毫无疑问自己是要上黑名单的。
试图据理力争似的，她把罐子移回自己面前又尝了一口，“嘛，的确不怎么好喝，但绝对没有难喝到哭吧——诶！？！”
没有任何防备地，黄濑用手指戳了一下她的脑门。力道不轻不重，敏感的皮肤立刻红出一个小圆点。
“每次都在这种时候岔开话题，我在说很认真的事啊！你也给我认真一点！”明明眼泪已经开始放肆地流，语气却还是很凶，只是在别人耳朵里强撑的声音完全没有气场。
像是被抛弃了的大宠物，显得又傻又可怜。
“我没有岔开话题啊……”直纪扶额，她是哭不出来，但听黄濑这么一说，她知道自己之前失联确实很过分。
所以只是需要时间酝酿着要怎么为自己的举动也向对方道歉，她顿了顿，“我不是故意不和你们联系，只是手机丢了所以没办法……我确实没有考虑到凉太君的心情，所以对不起。还有也帮我向小泽他们转达歉意吧，对不起让他们担心了。”
“腿受伤了手机也丢了？你到底是遇见什么事了？”就算哭得停不下来，但是还是执着地询问着她的状况，“而且也不和班导说明状况，你到底是对周围的人多缺乏信任感啊……直纪也没有更相信我，这么想我觉得更难过了。”
“是我自己出门的时候没有对周围的情况保持警惕，没告诉别人也只是不想给大家添麻烦。总之是我考虑不周，你没做错什么，我也没有不信任你。”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前倾身体伸长手臂摸了摸黄濑的脑袋，就像他一直对她做的那样，“模特君哭起来糟糕的样子如果被后援团看到会损失人气的哦。”
“什么嘛……我明明就算哭也很迷人。”嘴上嘴硬地逞强，但还是立刻转过身用袖子和扯气衣领把眼泪擦干净，“我也……非常抱歉。为这次在直纪面前没出息地哭，和之前的所有事。”
直纪歪着头，“没关系，我会假装没看见的。之前的事也都忘了。”她递了包纸巾给黄濑，又想了想道，“不过我倒是有点好奇，上次到底是为什么在篮球部不高兴了。”
已经停止哭泣的模特君，好像被什么重击了心脏似的，动作停滞了一秒。
“不说也没关——”
“你答应小泽会考虑吧，那个时候。”一边抽出了纸巾擦鼻子，一边好像心怀怨念地喃喃说，“我只知道怎么和与自己类似的人相处，直纪和我完全不一样，为了不让你讨厌我还特意问了经验丰富的二姐要怎么和直纪这样的女孩交往。”
这种走向……
直纪万万没有想到。
“二姐说你一定会讨厌轻浮的人，尤其容易是对像我这样感情经历很丰富又经常口无遮拦的傻瓜恶感高，所以和直纪相处的时候，每说一句话都要在脑袋里面先想三遍。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不小心说了放肆的话，害怕会因此被讨厌所以一整天都惴惴不安。”
仿佛说到了伤心事，他飞快地把纸巾抽光，在脸上乱揉一气，“之前体育课上表白了，也没得到明确的回应，如果是以前的我肯定会追问到有结果为止，但这次，因为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担心逼问得太紧会被疏远，所以之后也不敢再提了。”
直纪呆呆的不知所措，同时头脑辛苦地处理着耳朵听到的信息。
黄濑鼓着脸，看脸好像已经顾不得偶像包袱自暴自弃了。
“和你相处的每一秒钟都谨慎得不行，看到小泽那么轻浮地跟你说话就气不打一出来，最生气的是你竟然还答应考虑，这样比较起来一直小心翼翼的我究竟算什么。这么想起来就觉得生气又委屈。”
他无精打采的。
“回家和二姐诉苦之后又被狠狠教训了一顿，上次在学校见到你就想着要道歉，但是自己已经做了过分的事，不但在后辈面前丢脸，还把你一个人扔在篮球部，想也知道就算道歉也不会轻易被接受，说出口也觉得丢脸，所以最后还是逃走了。”
他把下巴搁在桌上，可怜兮兮地望着她，把不知道藏在哪的香蕉牛奶拿出来放在桌角。不知道是今天的第几次，直纪又听到了他的道歉。
“非常对不起。能原谅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