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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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敏没有说话,静静看着陈之,在想这句话的背后,是不是有别的深意。忽然之间,陈之的手动了动,向着他的脸。他眼疾手快地抓住,眼睛又黑又沉。

    陈之望着他的嘴,说:“烟快掉了。”

    烟头上长长一段堆叠的灰烬,压得弯了,快要坍塌。

    “我自己来。”

    林敏用另外空着的手取下,在半空中抖了一抖。

    冷不丁地,“你们在干什么!”

    朱珠瞪着眼睛,站在不远的地方。林敏不动声色地收回手,陈之动了动手腕,看到上面箍着粗红的几道圈。

    “准备登机了,我爸爸要我来喊你们。”朱珠转身,一边走一边说,“你们快点,不要让我爸爸等急了。”

    从这里飞到香港,顶多两个小时。但他们出发的时间不算早,等到了香港落了地,已经是晚上了。香港负责接待的人叫钱利,看起来起码有四十了,举牌站着,挥着手臂高喊:“领导!这!这!”

    一行人里面,钱利就认识一个林敏,其他的人,都要林敏一一介绍。不过也就这么几个人,随便猜一猜,也能对上号。尤其是朱明辉,很好认,钱利心里琢磨着,这趟重点就是服务朱明辉,让他投钱,大笔大笔地投钱。

    钱利笑着,握住朱明辉的手,亲近地介绍自己:“叫我小钱就行,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小钱?”

    说话的是陈之,像是觉得惊讶又好笑,一直看着钱利,说:“看起来像老钱。”

    钱利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说:“我今年才二十五,就是长得老了点。”

    朱明辉说:“小钱你别介意,陈之爱开玩笑。”

    钱利摆摆手,也开了个玩笑:“要是哪个男的这么说我,我就介意了,但要是美女,我就不介意。”

    “陈之可是大美女。”

    “那我一点也不介意。”

    几个人笑了一阵,钱利带人往外走。外面停着一辆七座车,钱利坐到副驾驶,对后面说:“这个时间,去市场已经来不及了。各位领导和老板,那现在我们是先去宾馆休息呢,还是先去找个地方吃饭呢?”

    林敏就坐在钱利后面,再后面是朱明辉。他往后看,建议:“先去宾馆放下行李,然后直接去吃饭?”

    朱明辉点头:“好,你们安排吧。”

    很快,汽车停在了宾馆楼下。

    钱利提前预定了房间,特意选了三个连号,早来踩过点,轻车熟路地带人上去。左边和中间的挨得近,右边的稍远,和中间那间隔了条过道,不相连,但来往依旧很方便。

    林敏和朱明辉走在前面,依次选了左边和中间的房间,陈之在后面,剩下右边的给她。

    放下行李以后,小钱就带着人去吃饭。去的是扒房,供应的是扒餐,主菜、餐汤、餐饱、餐饮,整个套餐份量多又便宜,带着浓浓的香港味。

    “这里年资久远了,是最地道的。”钱利一边吃一边夸,看菜盘子都空了,心里又高兴又得意,说,“吃完了,我们要不要去哪里玩一下?”

    朱明辉对这个有浓厚的兴趣,问:“哪里好玩?”

    “要不要去ok一下?”钱利说,“离这不远,我带你们过去!”

    朱明辉想去的是香港本地有名的地标,但最后到的,其实就是唱歌的地方。钱利一气呵成地办了包间,点了套餐,又叫了酒,肯定是很早就安排好的。

    朱明辉带着朱珠站在红灯酒绿的包间前,钱利这时候才意识到不妥,笑着,小心地问:“发过来的行程单里,没写有个小朋友啊。要不,我们换个别的地方玩?”

    “算了,”朱明辉说,“进去坐一会没事。有水果吧?朱珠想吃水果了。”

    “有有有!还有很多小吃呢!”

    “那我们进去吧。”

    进了包间,钱利就开始点歌。先是抛砖引玉地唱一首,然后把话筒交到朱明辉手里,朱明辉唱刘德华的歌,钱利一个劲在旁边拍手,恰逢酒端上来了,给朱明辉倒满了。

    朱明辉倒是很给面子,也可能是经商的人格外直爽,满杯的酒一口喝干。然后拿着话筒坐到朱珠旁边,问:“爸爸唱得好不好?”

    朱珠小鸡啄米地点头:“爸爸你再唱一首!”

    “爸爸先歇一下,一会再唱。”

    他把话筒给了陈之,陈之点了梅艳芳的歌。

    朱明辉说:“别坐着,到前面唱去。”

    话筒的线很长,像曼妙的蛇一样盘成一团。陈之一边踢着线一边走到前面,背后冷光流转的画面闪闪烁烁,把她的脸罩在暗处。但她的眼睛特别亮,像是噙着水光,宝石一样,不住地引人目光。

    前奏里,钱利给林敏倒酒,自己也满上,碰杯先饮。林敏倒是一点不着急,翘着腿晃着杯,拿捏着分寸。钱利想劝林敏酒,到最后也不知怎么的,反倒被林敏劝了几杯。看着自己杯里的酒浅了又深,深了又浅,醉意就上来了。

    林敏十分清醒,但就是不怎么说话。眼睛直直盯着前面,钱利也顺着看过去,陈之站在那,不是笔直的那种站,也不是歪扭的,而是一种自得的、舒服的样子。

    她一手捏着话筒,另一手绕着线,像女人玩自己的头发丝,她玩话筒的线。但话筒线粗,绕不了几圈就极限了,越发显得她细嫩。

    钱利忽然移不开目光了。

    “我有花一朵

    种在我心中

    含苞待放意幽幽

    朝朝与暮暮

    我切切地等候

    有心的人来入梦”

    酿着几缕寂寥,几缕闲散,几缕殷切,几缕企盼。陈之清淡地唱着,像是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却明明切切地望着凝听的人。她的眼神,自有一种女人的风韵,直令人如痴如醉,如梦如幻。

    林敏点了一根烟,其实他很少抽烟,大部分是在学生时代,赶时髦,以及,不服林正大管教的时候。而现在,他觉得,这个时候,他很想来支烟。

    旁边钱利动了动,碰到林敏的臂膀,眼睛还盯着前面,说:“林科,你们带来的这位美女,好厉害啊。”

    林敏吸着烟,“哪厉害了。”

    “你看她的眼睛,看得我酥麻酥麻。也不知道她背后是不是插电了,嗞嗞嗞的。”

    林敏不说话,一圈一圈地吐着烟,眼前缭绕着烟气,让他觉得自己的视野,也变得如痴如醉,如梦如幻。

    酒酣意浓之时,回了宾馆。

    朱明辉酒品好,但酒量很一般,下车的时候站不稳,要林敏和钱利扶着,他已经完全醉了。

    陈之拿着钥匙走在前面,给他们辟清道路,给他们按电梯。然后,在分给她的那间房间前,停了下来。

    林敏看了她一眼,她什么也不说,直接拿了钥匙开门。后面朱珠喊:“搞错了!这不是我们的房间!”

    陈之一点没慢了开门的速度,说:“你爸爸醉得不行了,得快点躺到床上去。别走远了,就睡这吧。”

    他们入住的时候,只是把行李拿了进来,现在临时换了房间,同样,完全可以只把行李拿出去。

    朱明辉有点分量,钱利半边肩膀被压得直往地下去,他对此一点意见也没有,只恨不得快点把扶着的这座大山卸下。于是等门一开,他率先扯着人进去,和林敏一起把朱明辉放了下来。这才呼出一口大气:“ok啦!”

    陈之给朱明辉脱鞋,解开了他脖子上的扣子,然后拿了棉被盖上。看着满脸发红的朱明辉呼呼睡着,陈之嘱咐朱珠:“晚上,你爸爸要是动了,难受了,想吐了,你过来喊我。你自己不要去扶他,你扶不动的。”

    朱珠忧心忡忡地看着朱明辉,很是心疼,又觉得房间里人多了,朱明辉会睡不好,于是很不耐地说:“知道了知道了!你快点把你的行李拿走吧!”

    把这里安顿好后,钱利走了,林敏回了自己的房间。陈之把朱明辉和朱珠的行李还给他们,然后回去洗澡。宾馆里有独立浴室,热乎乎的,比澡堂子不知好了多少。陈之洗得很舒服,全身红扑扑地出来,活像煮熟的虾。

    时间已经晚了,但她还不想睡,跑到露台上去吹风。

    她的房间靠在最边上,右边就是墙。左边是露台,露台与露台之间,用短短的水泥板连着,很容易攀越,这里的设计,安全系数并不高。

    楼层也不高,从露台望出去,看到的是参差不齐的住宅楼,还有高高矮矮的电线杆,大半的天被遮盖住,稍看远些,才能看到月和星。老百姓居住的气息很浓厚,不光辉也不大气,但陈之觉得,这样很好。

    她倚着栏杆站着,回想起包间里,林敏看她的眼神。忽然,她张了张嘴,唱的依旧是刚才她唱过的,梅艳芳的那首歌。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

    女人花随风轻轻摆动

    只盼望有一双温柔手

    能抚慰我内心的寂寞

    我有花一朵

    花香满枝头

    谁来真心寻芳踪

    花开不多时

    啊堪折直须折

    女人如花花似梦”

    在这寂静时分里,陈之低低的吟唱,宛如一艘小船,荡漾在一望无垠的海浪上。隔壁,林敏的露台没有任何动静。陈之不知道他是不是睡了,但要是没睡,陈之肯定,他能听到。

    林敏躺在床上,没有盖被子,只是闭着眼睛。他没有睡,所以,陈之妙不可言又动人心魄的歌声一词不差地进了他耳朵。只要他起身,到露台上去,就能看到唱歌的女人。

    但他没有。其实,光是这么静静地躺着,他就能很容易地描绘出,那个女人唱歌的样子。

    “我有花一朵

    长在我心中

    真情真爱无人懂

    遍地的野草

    已占满了山坡

    孤芳自赏最心痛”

    到这里,歌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很清晰地传来的,是陈之的脚步声。踢踢踏踏,仿佛要进入哪个男人的梦里。

    林敏一下子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