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春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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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楼与景,明瑜今年的第一次,居然是和一个还算不得熟悉的男子一起看的。

    她和晏怀瑾,确实是算不得熟悉的,见过屈指可数的几次面,认识的时间,也仅仅是她十几年生涯里,再短不过的一小段。

    中旬的月亮尤其地圆,挂在黑如浸了墨的夜空里,被那周围的星子映得越发明亮皎洁起来,月光照过来的时候,在明瑜站着的地方投下一片栏杆的影子。

    湖面的水汽扑面而来,明瑜的长发被吹的飘飘扬扬的,她往前走了几步,手才扶上那栏杆,便听到身后那人轻悠悠地道了句:“十年前,我娘就是在明月楼跳下去的。”

    明瑜手指颤了一下,再一低头,总觉得这坚硬的石栏杆上,还残留着重物剐蹭过的痕迹。

    晏怀瑾的娘亲确实上在明月楼跳下去的,不过还有句话他没说,那便是母亲当日跳下去的地方,便是明瑜现在站着的位置。

    以那丫头的胆量,估计要真是听到这句话,非要跳开几步远不可。

    明瑜胆量确实小,她也不知晓晏怀瑾今日跟她说起这些的用意,只下意识地回了句:“节……节哀。”

    这把温软的嗓音,已经有些发颤了。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的,她就算被晏怀瑾从这里扔下去,估计都没人给她申冤……明瑜突然就有些后悔方才没有反抗了。

    晏怀瑾在她身后头站着,垂眸看过去,便看见明瑜一双小巧细致的手,正一点点攥紧了那比她手腕还粗了些的栏杆,女孩子侧脸的线条绷地有些紧,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弯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虽是入了春,可毕竟是夜里,连月光都带了如水的凉意。

    明瑜的手握紧了又松开,然后蓦地转头看了过来:“公子今日带明瑜过来,可是有话要说?”

    夜凉如水,她实在不敢再多待下去了,语气也微有些急迫,多了几分快刀斩乱麻的意味。

    晏怀瑾的视线在她身上一扫而过,注意到明瑜的身上连件遮风的斗篷都没披,他长眉一敛微沉了声音:“离你二姐远点。”

    他这话来的太突然,明瑜有些分不清到底是警告还是劝诫,她还没想明白,那只鹦鹉便一下子从她背后扑腾着翅膀飞了过来,径直落在了晏怀瑾的肩膀上。

    “谁让木香那个死丫头撞上我和阿全那个下人在一起了,给她拿了上好的绣线用,居然也不知晓管着点自己的嘴,死那了便也是活该!”

    这傻鸟儿这会儿学人说话倒是甚为流利,连珠炮一般吐了这么些字出来,还隐隐约约地把阮清禾的语气给学出了几分。

    怪不得这鸟儿,突然就被他送给了阮清禾。

    明瑜还觉得不可思议,“阿全”这个名字倒像是平地里的一声惊雷,骤然炸响在耳边上,她后退一步,然后便听到晏怀瑾似笑非笑的声音:“再退就掉下去了。”

    那鹦鹉立刻便重复道:“掉下去掉下去!”

    明瑜:“……”

    算了,她不跟傻鸟儿计较。

    *

    明瑜当晚回到觅月阁的时候,已经将近子时,画屏坐在院子里等得昏昏欲睡,直到她推门进去了,才敢回了自己的房间休息。

    明瑜心里憋着一肚子的疑问,可是也挨不过席卷而来的困意,躺在床上还没片刻,连那“阿全”是谁都没想出来,便闭着眼睛睡了过去。

    这一宿过去,明瑜难得没受风寒,依旧活蹦乱跳的。

    用过早膳以后,她差了画屏去找几个丫头打探,小半天过去,也没从谁嘴里打听出“阿全”这个名字来。

    府中的下人基本都是没有正经名字的,碰上一些管事的带了阮府的姓,里面也没有带“全”字的人。

    明瑜有些诧异又有些好笑……难不成这二姐会个情郎,平日里还要叫个小名儿出来?

    这一事,明瑜也只能多教画屏平时多留意了些,虽是依旧没弄得个清楚明白,但好歹不像前些日一般一筹莫展了。

    傍晚的时候,果然不出明瑜所料,宫里差了管事的太监过来,传达了皇上要求阮府陪同春狩的旨意。

    具体的明瑜都是听着画屏说的,她昨儿个夜里睡得晚,今日便直接从未时睡到了申时将过,还是画屏见她白天睡了这么久,到了夜里怕是要睡不着,才硬把她给叫醒的。

    明瑜这一睁眼,太阳都快落山了,画屏怕她不舒服,边替她轻按着眉心的位置,边把今日来的太监说的话重复给了明瑜听,末了又加了句:“姑娘,今年的春狩,怕是你也要跟着去了……”

    往年的时候,陪同的官家或皇室女子大都是及笄的姑娘了,明瑜也因着年纪小的缘故,从来没有跟着去过。

    今年倒像是个例外。

    画屏也是想不通,拧着眉看起来愁眉苦脸的:“姑娘还有一年才及笄的,怎的今年就要跟着去了?”

    明瑜没说话,微阖着双眼睛听画屏替她叹了一口又一口的气,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你叹的这是什么气,去便去吧,还能出了什么岔子不成?”

    画屏这下便不说话了,张着嘴还想叹气,到了嘴边上硬是被她给咽了回去。

    这次自家还没有不好的预感,她倒是先一步有了,画屏的手指顺着明瑜的前额轻缓地按到了太阳穴上头,她轻晃了晃头,将这乱七八糟的预感也一并晃了出去。

    *

    这年的春狩定于两日后。

    才一大早,阮府上上下下就热闹起来,明瑜由画屏搀扶着站在了前厅的门口,眼睛还没睁得太开,看着数不清的下人丫头在跟前匆匆地走来走去。

    府中只有三个姑娘和一个少爷随着阮成山一起去,但是陈氏个刘氏两人显然也起了个大早,各自来叮嘱自己的儿女不要在皇上跟前惹是生非。

    陈氏是知晓明瑜的性子的,平日里虽说还算听话,但是到底是年纪不够,偶尔也会有些闹腾的。

    阮寒越她倒不担心,但这女儿可是第一次往这么大的场合里去,陈氏实在是放心不下,拉着明瑜絮絮叨叨老半天,明瑜听得愈渐困顿,知道任由母亲再这么说下去,又要开始抹泪了,她连忙强迫自己撑大了眼睛,安抚似的拍了拍陈氏的手:“娘,您放心吧,有哥哥替您盯着呢,明瑜不会惹事情的……”

    陈氏果然开始拿着帕子抹眼角了,短短几天,硬是被她说成了生离死别一般:“阿瑜你可千万注意身体,好好的去便也好好的回,可别缺胳……”

    陈氏的话尚未说完,便被阮成山轻斥了声打断:“胡说什么呢!”

    明瑜被这声斥得精神了些,连忙附和道:“娘您放心吧,我就跟在爹和哥哥身边,绝对不乱走!”

    阮成山神情这才松下来不少,揽了揽比自己矮了大截的小女儿,然后一把将她抱上了马车。

    明瑜比不另两个女儿,许是年纪小的原因,身子软软的,再加上阮成山平日里和她接触的实在是少,这么不费力气地一把抱起来,便觉得她实在是太瘦了,一只手仿佛就能像提了只小鸡一样,将她提着衣领拎了起来。

    阮成山在心里头叹了口气,直到跟前马车的帘子放下来,将他的视线隔绝开来,他才回过了神,转身上了另一辆马车。

    这个女儿,当真是被他忽视了太长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