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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紫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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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时,若宁在书房习字,半夏匆忙进来,朝她行礼道:“少夫人,方才我在后院清点这月的衣料开支,见一紫衣女子在后院角门处踟躇张望,我过去一问,那女子说是有事要找少夫人,我说您正在午休,让她从前门通报管家等待片刻。那女子说她的事十万火急,让我把这个东西交给您,您就会见她的。”

    半夏将一个嵌金丝红木盒子呈给若宁,继续道:“我看那女子容颜俏丽,衣着华美,许是哪家的贵妇找您有事,但是她一人前来又不走正门,又觉得面生,恐贸然将她带来会不妥当,奴婢就把这个盒子带过来给您过目。”

    半夏这个丫头大方机灵,行事稳妥有度,还是从大夫人院子里拨过来的,很合若宁的意,早被若宁提拔为挽宁苑的大丫鬟了。

    若宁打开方盒,里面是一截白色薄纱,旁人也许看不出什么特别,但是这质料纹路,若宁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从沁娘最喜爱的一件舞衣的水袖上面剪下来的。自若宁成婚后,她是私下通过张婶与沁娘暗中联系的,前几天张婶在花园中不小心崴伤了脚,就依她的心意让她回乡下将养去了,来人这么心急送这个东西来,莫不是沁娘那边出了什么事了。

    若宁心头一凛,抬起头郑重道:“那位姑娘现在何处?快快有请。”

    半夏领命退出去了,不多时一个紫色华衣裹身的美妇被领进内室,若宁见她略施粉黛,秀眉明眸,如墨般的秀发,只简单地绾了个飞仙髻,发间随意插了一枚蝴蝶流苏发钗,一缕青丝垂在胸前。虽是优雅华贵容仪规整,但是举手投足间却带着那么一点点刻意别扭,倒像是,若兰初学闺阁仪态时的模样。

    当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的时候,紫衣女子朝若宁深深一跪,耳后露出一块蝴蝶形状的胎记,若宁觉得很熟悉,似是在哪里见到过,正在思索间,只听那女子道:“若宁姐姐,我是沁娘身边的亲信,名叫紫苏,姐姐虽不认识我,但是我曾在撷芳楼见过姐姐。”

    若宁虽与沁娘有着师徒的情分,每月两次的见面也只在撷芳楼后面一处隐蔽的庭院中,与她相处时,沁娘只教她习舞,别的事情,沁娘不说,她也不问。若宁猛然想起,那日在撷芳楼,沁娘教她床笫之事时,外间立着的紫衣丫鬟与眼前的女子身形相似,当时虽隔着纱幔珠帘,但是那个丫鬟周身散发的气质却与普通丫鬟有很大不同,而且她耳后隐约有一块这样的蝴蝶胎记,所以若宁才记忆犹新。

    若宁将她搀扶起身,焦急问道:“沁姨她如何了?”

    紫苏抬头迎着若宁关切的双目,回道:“姐姐有所不知,五日前撷芳楼的一个小丫鬟死在沁娘房中,当时沁娘也在场,官府来人的时候,沁娘对杀人的事情供认不讳,随即她就被衙差带走了,现下被关在提刑司的大牢中。”

    “啊!”若宁闻言一骇,眼睛不由得睁大,她身子一软,后退到身后的太师椅中。她这些时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外头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这可如何是好。沁娘如此神通广大之人,她身边的亲信也绝非等闲宵小之辈,现在竟找上她来,想必他们已是束手无策。片刻静默之后,若宁掂起掉在腿上的丝帕,心下已经有了计较。

    收到丫鬟传来的口信后,林昱立即回府直奔挽宁苑,双脚刚踏进内室,若宁便扑通一声跪在他跟前,“夫君,妾身有一事相求,请夫君千万答应我。”

    林昱微微一怔,连忙俯身扶起伏地而跪的若宁,握住她略显冰冷的手,嗓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沉静:“地上甚凉,娘子快起身,你我夫妻本是一体,有什么话吩咐我即可,还说什么求不求的。”

    若宁低头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残泪,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回道:“夫君恕罪,我本也无意隐瞒于你,我自幼与那撷芳楼的沁娘相识,若宁打小就没了娘亲,沁娘心善,于我就如同半个亲娘一般,如今她蒙冤入狱,我区区一个妇道人家没有半点法子,只能来求夫君救沁娘于水火。”

    话音刚落,若宁又伤心地掩面呜咽了起来,林昱看着她落泪的样子心疼不已,伸出修长的大手覆上她因哭泣而绯红的面颊,温柔地轻拂几下,镇定了心神问她:“娘子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唔。”若宁尽力止住抽泣,恭敬地向他行了一礼:“夫君稍候。”

    若宁出门唤来半夏,将侯在偏厅的紫苏引了进来,向内室正中长身玉立的林昱介绍道:“夫君,她是沁娘身边的亲信紫苏,便是她今日前来与我说了此事。”

    紫苏迈起款款珊步,规规矩矩低头向他行礼,林昱并未看她一眼,只神色清明地问道:“据我所知,撷芳楼出事之后,不光是老板沁娘,几个主要管事,一众舞姬娼伶,就连厨房打下手的伙计都被提刑司的人抓进大牢里,你是如何脱身的?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撷芳楼内所有人员的名册上,并没有你的名字。”方才这女子进来之时,林昱听得出她步履稳健重心平移,却忸怩着迈着小碎步子,明显敛起了原本的洒脱精炼之气,这女子应是个练家子无疑。

    此时,紫苏正端着大家闺秀的风范腾在半空,听他如此说,就平缓立直身板抬眸回答:“撷芳楼出事的那天我恰好有任务在身,所以不在那里。至于为什么我没有在撷芳楼的名册之内,还请公子见谅,恕我不便相告。”

    “凭什么让我们相信你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林昱目光浅淡地丢出这么一句话来。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盒子,里面躺着两粒药丸,递向林昱:“此毒名为“双生”,是苗人蛊毒之法的一种,由七七四十九种毒虫毒草随机调配,再经过九九八十一天繁复精细的工序炼制而成,两粒药丸相互为□□与解药,若是服下其中一粒,除了这另外一粒,世上再无解药。”

    林昱接过药丸,凑到鼻端闻了闻,眸色幽深道:“所以,你是想用它来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没等他归还药丸,紫苏突然上前一步,迅速抓起一粒药丸扔进嘴巴里,旋即利落退后,向林昱拱手道:“听闻林公子见多识广医术高明,想必心中对这“双生”之毒的真假已经有了判断,现在紫苏的命在公子手上,还请公子慷慨相助,救沁娘一命。”

    林昱立在原处不动声色地看着刚才发生的一切,若宁却是愣怔了一下,急切叹道:“紫苏姑娘你何苦如此。”

    紫苏轻笑一声,抱了抱拳头,低头道:“紫苏主意已定,解药还请公子代为保管。这些天为救沁娘,我与其他几个未受牵连的姐妹,已经使出浑身解数,就算拼了性命搏上一搏,紫苏也心甘情愿。”

    这时若宁疑惑地问他:“刚刚夫君说撷芳楼上下所有相关的人都被抓进大牢,如果单单一个丫鬟被杀害的话,为何如此小题大做,牵连如此之广。”

    林昱回答:“提刑司所查的并非是一个简单的丫鬟被杀的案子,前些时日扬州城内接连发生了两起女子失踪被杀案,被害两名女子均来自蛟县,蛟城谭知县贿赂季师爷,把这两起案子当作普通的采花贼奸杀案,随便找了个替死鬼给了结了去,并未上报。直到撷芳楼出事那天,衙役赶到沁娘房中,只见一个丫鬟面目惊恐地躺在血泊中,沁娘却安静地席地坐在香案之后,经过盘问,她承认自己杀了人,并且把那两起少女被杀案也招认下来,说是逼良为娼未遂而起的杀意。”

    若宁和紫苏两个人屏息倾听着,室内一片寂静,林昱顿了一下,又继续道:“现在变成了连环凶杀大案,提点刑狱公事陈进良一向与父亲政见不合,他以父亲玩忽职守治下不力为由,将举劾书呈给了皇上,现在由他全权审理此案,这次父亲恐怕难逃一个失职之罪了。”

    若宁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袖,心急如焚道:“那可如何是好。”

    林昱静默片刻,若有所思道:“为今之计,需要有人进到大牢里,向沁娘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现在的问题是,提刑司大牢坚固无比,看管严密,这几日更甚,若是没有提点刑狱公事的令牌根本无法进去探视。”

    “我可以设法偷令牌进去。”紫苏开口道:“去年我路过城外竹林,遇见一个崴了脚的男子歇在路边,那时他已经饥肠辘辘精疲力竭,身边亦没有仆从跟着,我看他着实可怜,就随手帮了他,后来才知道那男子正是提点刑狱公事陈进良。前日我施计与陈进良在其回家的路上偶遇,他从我耳后的蝴蝶胎记将我认了出来,现在我是他府上的一位侍妾。”

    从挽宁苑出来之后,林昱在花园的游廊中,遇到抄手而立的慕容泽。

    “林兄神色匆匆,莫非是为了撷芳楼一事。”慕容泽一改往日倨傲不羁的模样,甚是严肃板正地向他施礼。

    “沁娘是你的人?”林昱微微一笑,脸上并无半点疑惑,反而是一种成竹在胸的沉敛之色。

    “准确地说,她是太子的人。”

    林昱向他拱手一礼:“请殿下放心,在下必当竭力查清此事,沁娘若是蒙冤,一定会昭雪获释。”

    慕容泽嘴唇微勾,玩味似的道:“林兄,你我之间不必拘泥至此,以后我可是要叫你一声姐夫的,我哪里敢受您老人家的大礼。”说话的时候他赶紧回了一礼,继续道:“外祖母冥诞在即,明日我就要起身回京,现下我身份多有不便,此事可要仰仗林兄帮忙了。哦,对了,林兄日后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小弟一定全力以赴。”

    林昱被他的那句“您老人家”搞得气结,只不动声色地应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