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胖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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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呢,大姑子这事做得太不讲究, 哪有外甥女订亲自家亲舅不在场的道理, 说破了天这就是大不孝。”郭氏将婆母扶过去, 得意是看了一眼杜氏, 哼……上次将他们赶出去, 这回说什么也要将面子夺回。

    洪老爹的脸色黑的能滴水,但也不能不顾杜外婆,忙将人往里请, 一边招呼, “岳母要来, 也不提前说声, 大舅哥这事可没办好。”

    “行了。”杜老太老树皮般的脸一沉, “别扯东扯西的,我只问你洪大,有没有将我们杜家放在眼里, 这莲笙订亲这么大的事, 我们居然都不知道。”

    “事情发生得太急,这不正准备去岳家行礼呢。”洪老爹深吸一口气,自家岳母的脾气他是知道的,最是个刚愎自用, 只听花言巧语, 凡事不讲理的人。

    杜老太一摆手, 打断他的话, “哼,我们可没有答应,行什么礼?再说,听说你们给莲笙找了个穷夫子,这哪成,咱家莲笙这长相,那可是要做贵夫人的,那门亲事我不同意。”

    她话音一落,杜氏急了,“娘,都已换过庚贴,如何还能退掉。”

    郭氏马上插口,“怕什么啊,莲笙不是已经退过一次亲,再退一次又何防。”

    杜老太点点头,“是这个理,你们也别担心莲笙不好嫁,人我都给找好,大力啊,过来。”她对着那矮胖的男人一招手,那男人腆着肚子就凑上前,小眯缝眼骨碌碌地乱转,老听说这洪家的大丫头长得跟狐仙似的,怎么来半天都没见人?

    “…喏,这是我给咱们大丫头找的人家,我们镇上的杀猪的屠夫,家中有四进的大院子,每日里不说是银钱,便是那油水一年四季就不会断,莲笙嫁过去是吃香的喝辣的,还能顾到娘家及亲戚。”

    蒋屠夫听得杜老太这番夸,将肚子是挺得更高,只把洪氏夫妇气得张口结舌,里屋里的两姐妹也听见杜老太的话,常乐气得直磨牙,这个外婆,每回去她家里,都把好吃的东西藏起来,生怕她吃了,那葫芦表姐欺负她,都当做是看不见。

    郭氏听见婆母将来意挑明,说话更加无所顾忌,“大姑子,不是我说你们,这凡事啊还得靠娘家,你看就你们家莲笙那个坏名声,嫁给个夫子还不得一辈子穷困死,关键时候还得娘家出面,这不找来多好的女婿啊,你赶紧的…将之前订的那门亲给退掉。”

    “妹子,就是呢,莲笙丫头是你娇惯大的,受不得半点苦,这蒋家后生,可是能赚钱得很,莲笙嫁过去,保证半点不用操心。”杜大舅也跟着一起劝,说着还将那蒋大力往前拉,让洪氏夫妇好更加看仔细。

    洪老爹气得半天才开口,“我们家大丫头的亲事已订,就不用岳母和大舅子操心,这蒋家后生既然如此出色,那你们就留着自己当女婿吧。”

    “那哪成,”蒋屠夫叫起来,杜家的姑娘长得太寒碜,自己有钱有本事的,要找就找个美娇娘,再说他都不嫌那洪家大娘子名声破,这洪家还拿起乔来。

    杜老太将手里的拐杖一顿,“好了,扯到葫芦身上做什么?人家看中的就是莲笙丫头的模样。”又对着杜氏说,“我这当外祖母的连外甥女的主都做不了吗?还是你杜大花现在翻脸不认人,看不上自己的娘家?”

    杜氏定定地看着自己的亲娘,从小到大,家里的脏活累活都是她干,从来没有吃过饱饭,有点好吃的都紧着哥哥吃,有一年寒冬腊月的,大雪都要封山,就因为哥哥想吃鱼,她就得冒雪出门,河里都结上厚厚的冰,她一个姑娘家根本就砸不开,幸好碰到路过的公爹,替她从冰水里弄出两条鱼,才免了自己的一顿打。

    也正是那次碰面,让公爹有了恻隐之心,替丈夫聘了自己,娘得了银钱,才对自己好起来,她看着那矮胖流油的男子,不知这次娘又收了人家多少银钱,巴巴地上门来卖外甥女。

    杜老太被自家女儿看得发怵,“死丫头,嫁人后胆子肥不少,敢这样瞪老娘。”她举起手里的拐杖就往杜氏头上砸去。

    洪老爹赶紧护住妻子,拐杖结结实实地打在他的背上,杜氏抬起头来,不发一言,径直往屋里走去。

    郭氏大叫起来,“反了天了,这是不孝啊,连自家亲娘的话都不听。”

    “哼,不听也得听,我是她亲娘,大丫头和蒋后生的亲事就这么定了,赶紧订个日子,将人娶进门。”杜老太气呼呼地看着洪大,对着那男子说道,“大力,这亲事老婆子应了你,就一定作数,说到天皇老子那里,我也是她亲外祖母,她敢不应,你就来找我。”

    听到这句话,那男子高兴起来,满面油光地咧开嘴笑,“有您老这句话,外孙女婿心里可就放心了,您放心,往后莲笙进了门,大力一定好好孝敬您老,保管您老一年到头大肉不断。”

    “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外婆心里高兴。”这话也说到了杜老太的心上,便是那郭氏,也喜得直乐,一年到头不断的油水,想想都流口水。

    洪老爹死死地盯着这一家人自说自话,不一会儿,杜氏从里面出来,手里提个包袱,对着丈夫跪下去,“他爹,嫁与你多年,净添麻烦,若不是我娘家,你也不会败光家产,现在居然还要被逼着卖女儿,是我洪大花对不起你,今日自请下堂,望你好自珍重。”

    转身对着杜老太,“娘,我是个没用的,你也不用逼我们,我这就跟你家去,从此这洪家的事你便没有插手的道理,这下您满意了吗?”

    杜老太一拐杖砸在她的头上,“你个做死的丫头,跟我家去干什么,不过是让你家莲笙嫁个好人家,你这要死要活的是要逼死你老娘啊。”

    “是娘你要逼死我,还要害死我女儿,人间大孝,我洪大花自问没有违背任何一条,不知娘亲为何要如此待我。”

    杜老太看着长跪不起的女儿,那没用的女婿也不拉,反而一起跪下,她枯瘦的手指一伸,“你……好,好你个洪大花,反了,反了……”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指天骂地的哭起来,“老头子哎,你死得太早了,也不看下你的好女儿啊,这是要逼死样娘啊,嫁了人就翻脸不认人,连亲娘上门都赶哪。”

    “娘啊,你真是我的亲娘啊,上门来逼死女儿啊。”杜氏也学着她娘的样子,瘫坐在地上,抹开脸就哭起来,事到如今,亲娘不给活路,她是豁出去了!

    杜老太从指缝地瞄见自家女儿也撒起泼来,立马不干,这死妮子学得倒快,她同手同脚地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大花,你也别给娘来这招,你别忘了你可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有个几斤几两为娘的心里清楚的很,我这就家去,你家大丫头和大力的事情就这么订了。”

    见自己娘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杜氏也不多余话,背着包袱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面,反正说什么也不能让莲笙嫁给这个叫什么大力的,一行人出了门,那大力还不停地回头张望,期望那美人能露个面。

    洪老爹气苦,追了出去,那杜老太见杜氏果真打定主意跟她回去,气得将拐杖举起,狠狠地打在她的身上,只任凭如何打骂,杜氏不回手,也不还嘴,木无表情是跟在后面。

    回头见丈夫追出来,对着他作口型,“保重。”

    头发都快要花白的汉子见状,眼泪流了出来,可亲娘教训女儿,他一个做女婿的哪能去帮忙,再说总不能真让他们将大丫头嫁给个屠夫!

    “王妃,你看,要不要让府里的管事都过来?”柳嬷嬷小心地开口问道。

    莲笙轻摆手道,“不用,下面的事情你和宫嬷嬷看着安排,本妃自是放心的。”

    主仆几个正说着话,打外面走进一个半百的老妇人,长脸横眉,想来年轻时还是有些姿色,可如今全剩刻薄,黑色绣花的抹额,一身赫赤的比甲,妥妥的大户老夫人的装扮,正柱着紫竹拐杖,由小丫头扶着站到她面前。

    “老身朱氏见过王妃。”

    “老嬷嬷不必多礼,赶紧赐座。”莲笙认出此人正是王爷的乳母,王爷曾为她请封为六品宜人,命白苜将人扶起,坐于春凳上。

    朱氏无半点推辞之意,径直坐下,莲笙眼一眯,对上她查探的眼神,尤其是盯着脸看得最久,先是惊到,后是厌恶,那眼神带着挑剔和轻视。

    莲笙不动声色,大方任她看,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心中却暗道,这个朱氏,怕是来意不善,她入门第二天,宫嬷嬷就代替她去拜见过朱氏,并带去表礼。

    等几日后,她得闲,宫嬷嬷才说起此事,说那朱氏很不满意,言语间竟想让自己亲自去见。

    她当时正在梳妆,听见宫嬷嬷的回话,冷笑一声,好大的派头,不过是一个下人,居然敢妄自尊大!

    此时那朱氏将拐杖执于手,瞪一眼旁边想要接手的小丫头,尖厉道,“王妃进门,老身深感欣慰,昨日里在太夫人的灵前诉经一宿,期盼着王府里能早日添丁进口,枝繁叶茂,也好慰先国公和夫人在天之灵。”

    轻抿一口茶,莲笙并不接她的话茬。

    朱氏精光上下一扫,见新王妃并无搭话之意,心里老大的不快,这女子居然如此怠慢于她,难道不知她是王爷的乳母吗?

    仿佛没人看见她的脸色,莲笙竟闲闲地问起柳嬷嬷府中的事物来,可把她气得拐杖直顿,这么多年,还从未有人敢如此轻视于她。

    果然是没教养的野丫头,在市井中勾三搭四,不过是仗着一张惑人的脸,将男人们迷得团团转,王爷不过是受了蒙骗,等看清她的真面目,只怕离失宠不远。

    哼,对着自己夫君的乳母,居然不理不睬,说句托大的话,便是那县主见了自己,都恭敬有加,逢年过节的都会过府拜访她。

    且府中的下人们无不为自己马首是瞻,自先国公夫人去后,整个府内女眷,就以她的身份最是尊贵,可这新王妃进门,天天缠着王爷不说,竟没有去问候一下她,简直是目无尊长!

    听说王爷几日都没出门,被这狐媚子勾在房中,爷们的精气最是不能亏,这新王妃竟全然不顾,只管一味痴缠,幸好王爷是个有分寸的,今日依例上朝去了。

    想到这,她气得脸都扭曲,见上座的新王妃真将她晾在这,只顾和宫氏柳氏商议事情,那柳氏倒是个滑头,以前在自己面前俯首听耳,这才几日,便开始巴结新王妃,哼,她最好请求老天保护新王妃永远得宠,否则以后有得她的好果子吃。

    朱氏双眼喷火地注视着莲笙和柳嬷嬷一问一答,只把心肝火烧得都快冒烟,她大声地“咳”一声,手中的拐杖直摇。

    莲笙好像才刚注意到她,歉意笑道,“宜人莫要见怪,只因本妃刚入门,这府中的事情太多,一时没有上手,还望宜人体谅。”

    “无事,老婆子这点礼数还是知道的。”朱氏愤愤地说,就差没有直说莲笙无教养,不识礼了。

    仿佛根本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莲笙继续和嬷嬷们议事,正好问道府里西边的闲置院子,柳嬷嬷道,“那些院子自先国公爷起就已闲置,虽多年无人居住,但平日里也有安排人打扫养护,王妃若是有用处,奴婢派人收腾出来。”

    朱氏听见,立马急急接话,“是该打扫出来,王爷按例除却正妃,还应配有两位侧妃,另四名夫人,这些人往后都要进府,现在正好可以拾掇出来,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以前府中没有主母,如今王妃进门了,这些后院也该充盈起来,别说是有份位的,便是那侍人通房也该备下,王妃年纪小,不懂这些礼数,放眼京中世家,哪家的主母都会贤明地替夫君张罗妾室。”

    听闻此话,别说是莲笙冷了脸,那柳嬷嬷和宫嬷嬷的脸色也不好看,尤其是柳嬷嬷,她与朱氏同为先国公夫人的陪嫁丫头,一人当了管事嬷嬷,一人做了小主子的乳母。

    自先国公夫人去世后,两人私下较着劲,可无奈朱氏身为养娘,在没有主母的王府里,竟隐隐有老夫人的作派,再加上王爷为她请封了宜人,她自己的独子也在边关霍大将军的麾下当校尉,这些年里,府里的大小事物都要先过问她,可没少给她刁难。

    她在他的丈夫是府中的总管,儿子董方也是王爷跟前得力的人,朱氏对她也颇多忌惮,两人平日里也是尽力装作面子情。

    莲笙将手中的杯子往桌上一放,冷笑道,“嬷嬷真是好心思,我与王爷没有想到的,你竟想在前头了,说起来,也是本妃的不是,让你一大把年纪还要操劳如此多的事情。”

    “为王府的前程着想,是老身的本份,说句托大的话,王爷是老身看着长大的,这些年府里冷冷清清的,王爷膝下连个一儿半女都无,那些个女子进门,等生下子嗣,也好早日让王府热闹起来。”

    她声音尖刺,说得大声且快,一时竟又咳嗽起来,那小丫头赶紧递上帕子,却被她使劲一推,差点跌倒。

    莲笙冷眼看着,森然一片,漫不经心地道,“朱嬷嬷病了,居然还要如此操心,丫头何在,还不快将嬷嬷扶回去休养,若有嬷嬷有什么不适,拿你们是问。”

    朱氏听见此话,握住拐杖的手有些发抖,这破落户竟然敢……撵她,那小丫头战战兢兢地想去扶她,被她厉眼一瞪,吓得缩回手。

    “好,王妃真是体恤老身,这番心意老婆子心领,但愿王妃能够一直这样硬气。”

    说完她柱着拐杖,甩开小丫头伸过来的手,气呼呼地走了。

    当下洪老爹将他的摊子掀翻,两人扭打起来,春家侄子年轻力壮,很快就占据上风,洪老爹被他按在地上,身上结实挨了几脚,围观的人看不下去,将两人拉开。

    杜氏正在屋里拿出昨天买的琉璃镜,左看右看,忽然听见有人说丈夫在西市和人打起来,急急火火地赶过去,洪老爹已被好心人扶起来,靠在旁边,脸上青紫一片,腰直不起力,“哧哧”地喘粗气,那春家侄子还得意地在旁边羞辱他。

    她看得心头火起,拣起旁边的一块砖,往那正口沫横飞的男子头上砸去,只见当场那人头破鲜血直流,倒在地上,围观的人作鸟兽散,有人大喊,“出人命了。”

    也不知是谁报的官,很快衙役就将杜氏带走了,洪老爹扯着嗓子求情,那伙爪牙哪里听得进去,一脚把他踢倒在地,幸亏宋师傅赶来,才将人扶回去。

    见着一身狼狈的杜老爹,莲笙大惊失色,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这是发生了何事,宋师傅将事情一一道来,她一听洪氏已被抓走,连忙让二丫先去请大夫,托付宋师傅先照顾一下她爹,自己则从后门出去。

    霍风不在家,倒是他的仆从董方在,一见洪姑娘,他马上精神抖擞地上前招乎,莲笙将事情说明,他也不疑迟,一面派人通知主子,自己随姑娘前往西市。

    那春家侄子已被闻讯而来的春大娘带到医馆,见莲笙寻来,破口大骂,“骚浪下作的娼妇,就是个扫把星,可怜我家侄儿,安安份份地做些买卖,竟是祸从天降,老天怎么不让这贱人偿命?”

    董方大喝,“闭嘴”

    不知死活的妇人,洪姑娘也是她能骂的,他小心地观看姑娘的脸色,只见她纹丝不动,表情不变,心中暗赞,不愧是他们爷看中的女子,这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气魄就不是常人能比。

    莲笙认出那塌上躺着的男子,正是昨日那茶楼上的人,想着那隐隐的一瞥,只觉那侵略性的猥琐目光无比的让人厌恶,她看着那哭唱俱作的妇人,又看着医塌上躺着的年轻人,开口询问大夫,“此人伤情如何,可有性命之忧。”

    那大夫是个耿直的,这春家侄子伤的并不重,不过是血糊了脸,看着恐怖,实则并没有击中要害,便对着她开口道,“并无性命之忧,应是晕死过去,用药后很快就会醒来。”

    “你个庸医,都头破血流了,还无性命之忧,是不是也见这洪家的狐狸精貌美,想沾人家的骚气所以才胡言乱语。”春大娘不干了,侄子伤得这么重,这次不把那洪家扒层皮下来,她就不姓春!

    老大夫气得手真哆嗦,这老妇,满口岐黄,他一大把年纪了,还要被人说得如此难听,传扬出去,怕是晚节不保,手上的银针不留情地扎下去,把那春家侄子扎得跳起,当下从塌上摔下来。

    他一抹脸上的血迹,大声地叫嚷,“老大夫要杀人灭口,他肯定和洪家的骚狐狸有一腿,大伙儿替我做个见证,向洪家讨个公道。”

    有那混不吝的汉子一边对着莲笙的美貌流口水,一边跟着起哄,“这还不简单,将你打成如此重伤,自然是要他洪家派人好吃好喝的侍候你,我看不如就让洪家大娘子跟你家去,正好尝了这冤债。”

    此言正中春家侄子的下怀,连那春大娘也眼珠一转,哭得更是大声,“我可怜的侄儿哦,还没娶媳妇呢,被人害成这样,怕是以后亲事都困难,我老婆子不管,一定要洪家给我们一个说法。”

    说罢,眼睛瞅着莲笙,如同看囊中物般,那春家侄子更是过份,目光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看,淫邪的眼停留在她曼妙的腰肢上,似要剥开那衣裳般的露骨!

    董方赶紧护在莲笙前面,狠狠地盯着那春家侄子,不知死活的蠢物,死到临头都不自知,若不是大庭广众之下不好动手,真想当场将他那双招子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