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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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得不说,这支临时满员的五人将官小分队阵容配备有些过于豪华。

    有真正沙场对敌统帅经验同时又相当能打的梁锦棠;又有进可功退可守的超强主将百里束音;索月萝与孟无忧辅攻;傅攸宁弩机远程支援。

    如此强大的搭配,若当真一路畅行至范阳,而无一场势均力敌的酣战,那真对不起命运让他们五人聚首。

    没料到……至少孟无忧与索月萝没料到,他们这支临时凑的豪华群架五人小队,遇到的第一场硬仗是……饿。

    此时已是正亥时,夜浓风淡。

    晚饭的饭点早已过了,最惨的是,从早起出发后,就无人有机会接触到任何食物。

    “少卿大人定是故意的,”孟无忧拨开面前挡路的杂乱枝叶,边走边碎嘴嘟囔,“天不亮就出发,一路在马车上没得吃,又不准带干粮……我眼下饿得想骂人。”

    也是又累又饿的索月萝正要搭腔,走在前头跟着梁锦棠开道的百里束音沉痛感慨:“正所谓,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索月萝与孟无忧面面相觑:“她在干嘛?”头一回见有人饿疯了就开始念诗的,真新鲜。

    傅攸宁忍笑,轻道:“她在骂人啊。”

    百里束音耳力极好,闻言回头,冲傅攸宁笑笑。两人曾在东都分院共事七年,哪怕这两年大家天各一方,不通音信,可那七年的朝夕相处,已在大家身上都留下了太多共同的印记。

    索月萝被她俩那颇有深意的相视一笑闹得有些好奇了:“什么意思?”

    “她就是想说,‘圈圈那个叉叉的,这日子真他娘的难过啊’。”

    见傅攸宁一径的笑,孟无忧插嘴道:“‘圈圈那个叉叉’是什么?”

    反正饿着也是饿着,不如聊个闲天,免得总惦记着那饿的感觉。

    百里束音便放慢了脚步,等他们三人跟上来后,才又笑言:“是脏话,很脏很脏的脏话,脏到绝不能在傅大人面前说的那种。”

    “束音,你话有点密啊。”傅攸宁尴尬发恼地扭头,就见百里束音一阵黑风般闪到索月萝旁边去了。

    孟无忧有趣的看着她俩,再次觉得,百里束音口中的傅攸宁,与他这两年认识的傅攸宁,仿佛根本不是一个人。“为何绝不能在她面前说?”

    “因为全东都分院的人都知道,傅大人是镜子式的人啊,”百里束音偷偷倾身觑向傅攸宁,见她只顾往前走,才壮起胆子对不可思议的孟无忧轻笑,“若你敢同她大声吼,她定吼得比你更响三分;你若敢在她面前说脏话,她骂得比你还难听。”

    索月萝听得一愣一愣的,忽然开始怀疑,整个帝京光禄府大院中的几百号人中,当真有谁是认识傅攸宁的吗?

    “总之就是,你怎样对她,她就会怎样还你。不过她这人大方,总是多还些。”百里束音看了看索月萝与孟无忧惊讶的神色,心中隐有不平,面上却还是笑的。

    “百里束音!”傅攸宁大约是尴尬到不行,忍不住朝她瞪过去嗔怨的一眼,压低声道:“你说,你接着说,动静再大点,最好将‘猎手’引过来,被人五十打一包个圆滚滚,到时我看你仰天长啸壮怀激励八十功名尘与土!”

    “是三十功名吧?”孟无忧忍不住纠正,却见傅攸宁噔噔噔小跑几步,追上前头开路的梁锦棠身边去了。

    百里束音看着她的背影笑道:“她在骂人。”你看,可不还是镜子人儿么?你在她面前什么样,她就什么样。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噫,贵东都分院的传统真是了不起,骂人都这样文雅,”孟无忧啧啧摇头感慨,“平日看你家总院的这些家伙全妖魔鬼怪、群魔乱舞的,没想到分院竟还有如此卧虎藏龙的清流之地。”

    索月萝一听就不干了:“我都没说你光禄羽林磨牙吮血,杀人如麻呢!”

    “二位真是对仗工整,用典流畅……”百里束音看热闹不嫌事大,两不相帮。

    自打傅攸宁到了帝京总院后,就从未与东都分院的旧同僚们通过音讯。她总觉得,自己在东都也不过就是过客,在她离开后,至多不出一年半载,东都分院就不会有人再想起她。

    原来,在东都的那八年时光,不是只有自己记得。

    她有些想笑,心头又有点发酸,那百味杂陈之感让她有些慌张,只好跑开,假装什么事也没有。

    后头那三人低声叽叽喳喳,聊到暂时忘记了饥饿感。

    梁锦棠以余光瞥见跑到自己身旁来避难的傅攸宁,顺手将她面前的一丛杂枝挡开。

    “多谢……我夜里视物还清晰,不必特意顾我的。”傅攸宁有些惊讶。

    梁锦棠冷冷瞥她一眼,满脸写着“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不敢再深究的傅攸宁见状,只得赶紧换个话题:“你现下是领着大家去找吃的,是吗?”许是当年在江湖上的日子饿得太狠,她对饥饿这件事有着自来的恐惧。

    河西军的主战场便是山地丛林,梁锦棠当年在河西战场纵横驰骋,自是深谙在山中活命的路数。

    见她好似很在意食物的事,虽心中小小发恼,却还是便淡淡开口安抚:“这方向上山,有猎户为自己存口粮的山洞,我有一年春猎时去借过粮。”

    山民淳朴,猎户存粮的山洞不会有谁特意守着。若有过往行人需要食物或须借地避风过夜,也尽可自便,猎户们并不计较。

    见他说得肯定,傅攸宁便信得毫不迟疑,脚步都坚定了起来。

    梁锦棠唇角忍不住悄悄上扬。

    他耳力极好,虽后头那几个家伙一直隔着十数步的距离,但这点距离并不妨碍他将先前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你怎样对她,她就会怎样还你。

    ——她这人大方,总是多还些。

    百里束音的话,让梁锦棠忍不住跃跃欲试。

    镜子式的人吗?

    那他是否应当做点什么,看看这家伙要怎么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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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听见对过有响动时,梁锦棠想也不想地反手轻推了傅攸宁的肩。

    虽是头一回合作,两人之间意外默契。

    在他推过来的霎时,傅攸宁心领神会地轻跃后退,隐入暗夜之中。

    她悄无声息地上了树,在枝叶掩映中找到视野最佳的藏身处,手持弩机,静默而耐心地严阵以待。

    她练武根骨奇差,师父之所以让她练弩机,正因她目力极佳。虽说孟无忧始终不信,可先前她是真的看到百里束音袖上的金线纹绣的。

    正如此刻,她也能清楚看到迎面来的那队人,是执金吾手下的北军。

    屏东山脉绵延数百里,山势险峻,地形复杂。原以为放弃明路改走林间道,会更易遇见擅长山地作战的河西军,却没想到首次正面相对的,竟是执金吾手下的北军。

    好在这队北军仅二十人,至少不必面对传说中十打一的悲惨局面,这叫孟无忧与索月萝都几乎要喜极而泣了。

    执金吾掌管内城宫禁,北军常年驻扎在京郊。

    梁锦棠领光禄羽林掌管帝京内城之外的防务,若遇重大变故,有权向执金吾借调北军。

    虽说近些年帝京从未有过需要借调北军的大场面,但北军无人不识梁大人。

    领队的北军小将受命带着二十人的小队巡山,听得这头似有异动,便浩浩荡荡奔了过来。

    一照面见是梁锦棠,没来由地先怯了三分:“梁大人,咱们先说好,得遵守规则,不许、不许往死里打。”都是老熟人了,谁不知道谁啊。梁大人面冷心黑手狠脾气坏,满帝京没几个不知道的!

    梁锦棠好整以暇的目光扫过他,冷冷笑:“好啊,若你们有人被打吐血了,都算我输。”

    梁大人,狂成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他身后的百里束音、索月萝、孟无忧三人不约而同地翻了个大大白眼。连藏在树上的傅攸宁都差点忍不住叹气。

    她大概能明白,虽一路上梁锦棠什么也没说,但他为那些刚落地就遭北军的箭/雨打懵而惨遭猎获的同僚也是不平的。

    北军小将好想自己躺平在地放他们走,但他知道,若自己真敢这么做,梁大人就真敢把他打到吐血。

    那我自己把自己打吐血是不是就算赢了啊?!您就站着别动让我吐着血将您的信号焰火拔掉好不好哇?

    踌躇半晌后,他还是只能把心一横,想着自己有二十人呢,梁大人他们才四个,五打一,也未必就输的。

    “梁大人,得罪了!”

    正式开打之后,北军小将才明白,自己这队人可谓三生不幸,极有可能中了头彩,遇见的是此次“猎物”中最强的一支!

    虽然只有四人!

    就五打一也没有半根毫毛的优势!这几个家伙根本一剑能挡百万兵!

    实力证明了光禄府不是只有一个梁锦棠能打!

    北军小将及他的十九位同袍尽了最大的全力,却未拔掉一支焰火。

    北军小将终于力竭,跌坐在地。

    索月萝见状,满意地抖抖手中的雁翎双刀,气喘吁吁地笑了:“收工。走啦。”

    “不对!”北军小将扫视周围被打倒的同袍们,鼓起勇气据理力争,“若这是真的战场,那此时并不能算结束。因为我们都还没死。”

    “若这是真的战场,你们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孟无忧捂住自己被竹/剑轻伤的手臂,忍不住跳脚挑衅。真是颜面尽失,就他一个见血的!

    “还是不对,我们是打不垮的北军!若是真的战场,临死之前我至少会扔出飞刀拉个垫背的!”

    梁锦棠冷漠脸,轻嗤:“你不妨立刻试试,以免遗憾。”

    倒在他身旁不远处的一位小兄弟显然已领悟到他话里的用意,趁众人的目光都在领头小将身上,便悄悄自腰间取出竹制飞/刀,出其不意地掷向梁锦棠。

    傅攸宁在高处看得分明,见对方有人突袭,梁锦棠却不知为何岿然不动。在电光火石间,她只能立即调转弩机所指——

    弩/箭离弦,疾如闪电般穿透春夜山林间的草木芬芳,准而狠地将那枚竹刀凌空截下。

    木质弩/箭与竹刀相撞,闷声轻响。

    北军小将讶然失色,良久后,才喃喃道:“梁大人你……竟还有弩机手!”

    他以为,以梁锦棠之强,理当不会刻意去组满五人队,更想不到竟还会将弩机手藏起来!奸诈啊奸诈。

    梁锦棠笑了:“若是真的战场,你方才头一个被她定点狙杀。”

    在场众人皆毛骨悚然地想,梁大人你话里话外那突如其来的自豪是什么鬼!那弩机手又不是你家的!

    与此同时,百里束音快速上前,须臾间已挥拳将出刀者及领头小将一一打昏。

    面对满地北军猎手震惊的目光,她泰然自若道:“若是真的战场,对偷袭者……我会补上一刀,而不是一拳。”

    北军小将在彻底昏过去的瞬间,脑中想的是——

    河西军的兄弟你们要为我报仇!

    另外……这个穿绣衣卫女官袍的家伙是谁啊?

    许多年后,当百里束音以新任执金吾的身份出现在帝京时,彼时已是内卫大统领的前北军小将崔盛,依然能想起望岁九年光禄府春猎的第一个夜,在屏东茂密的山林间,自己被梁大人与“疾风百里”联手碾压支配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