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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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鲜血浸染的那块雪地还不及石曼生巴掌大小, 因在棕色树根边上, 看起来并不十分明显。

    渐渐地, 鲜红的血色开始变淡,越来越浅, 最后竟然消失不见了,只留了下一块没有白雪覆盖的深黑色泥地。

    石曼生压轻了呼吸, 静静等待——其实,她并不确定自己此次唤醒的会是什么。

    这棵树下埋有许多陶罐, 里头曾经装着各式毒虫蛇蚁、毒草花果,都是当年她和师姐学习制蛊时用多余或者挑剩下的, 便统统都丢到了陶罐里头,待陶罐装满了便滴入自己的鲜血, 而后盖上盖子埋到这棵树下,再接着新拿另一个陶罐出来继续装……

    如此往复,石曼生记不得她们到底埋了多少个陶罐,更记不得那些陶罐里都有些什么东西了。

    师父说过,往往不经意的时候会得到意想不到的好东西,当初她和师姐正是存了这么一份心, 才将陶罐都埋在了这棵据说很有阴气的鬼槐树下, 想着说不定能育出个好蛊来。

    至于具体能出什么蛊,那都要看机缘了。

    如今,石曼生拼得正是这份机缘。

    时间在流逝, 自那阵邪风过后, 树下又静了起来。

    石曼生耐心等着, 此时,她已确信树下必然有东西,身体里的血液仿佛都叫嚣起来,这是唤蛊时才有的感觉。

    良久,她眼中一亮——要出来了!

    然而,就在此时,远处忽然传来了脚步声,抬头一看,正是往此处走来的柳木白与阿甲。

    石曼生面色稍变,复又低下头,死死看着脚旁那一除黑色泥地——快些出来。

    “噗——”

    极轻的一声,泥地隆起了一个铜钱大小的泥泡泡,很快又破裂了。

    柳木白和阿甲已经来到院子的门边,离石曼生所在位置不到十丈,她甚至能感觉到柳木白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冷冷的,带着不屑。

    石曼生不敢动,她怕自己一动会引起他们的注意。缓缓闭了闭眼,她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不想泄露一丝一毫自己的心情。

    脸颊旁散下的头发半遮住了石曼生的脸,柳木白看不清她的表情,可见到她被这么五花大绑地钉在树上,心里先前的怒意不由稍稍平息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终于顺服了顽劣之物的成就感。

    从石曼生身前走过的时候,柳木白特地又看了她一眼,见她照旧低着头,满是颓然,他禁不住轻笑了一声——百里宫妖女,不过如此。

    收回看她的目光,柳木白领着阿甲径直去了偏间。要知道,梅公子那边才是今日的重头戏,画卷,已经要算他的囊中之物了。

    见柳木白离开,石曼生松了口气。可自从泥地冒过那个小泡之后,似乎又恢复了平静,半响没有东西出来。她用余光一直看着那块巴掌大的泥地,生怕一不小心错过些什么,可等来等去,还是没有丝毫动静。

    就在石曼生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感觉错了的时候,忽然,一个黑色细长条从土中箭一般地射了出来,唰地一下缠上了她依旧在流血的指尖。

    那是什么?

    石曼生一愣,她看不到被在身后的手,只能觉出那东西有些凉,正软软的缠绕着自己,不知餍足地一点一点舔着她的指尖残留的血迹。

    一只小东西?

    她试探着用指腹摸了摸那东西,很细,只有自己小指粗,摸起来还有轻微的刺痛感,好像是鳞片?难道是蛇蛊?

    刚刚心念一动,那东西嗖地一下钻进了她的袖子,一路顺着胳膊爬到了石曼生颈边,她差点没叫出声来——好冰!

    小东西挑了个喜欢的地方,正是石曼生锁骨附近,它从衣襟里悄悄探出了脑袋。

    这下,她看清了,那是一条只有巴掌长的小蜥蜴,通体黑色,就连眼睛也是黑的,只尾巴尖尖有一个小红圈,小小的头顶上还长着一个类似于尖角的突起。小东西的身子很短,尾巴很长,所以石曼生刚才才会以为是条蛇。其实,从它身子从上到下的粗细变化来看,确实更像是一条长了脚的蛇,不像蜥蜴。一般蜥蜴的腿都是长在身体两侧,而它却是从肚子上长出了四个小腿。

    小东西很喜欢石曼生,蹭到她的脖子边上,汲取着她的温度,还探出舌头舔了舔她。

    凉凉的,但并不惹人讨厌。可是这个东西……该怎么用?

    石曼生有些为难。当初埋下去的陶罐少说也是两百来个,若是出了虫蛊,说不定已经有一窝了,那样的话,要驱蛊解决掉这百里宫的兵士应该不是难事。可如今,只出来了这么一个小东西,分明寡不敌众……

    慢着!

    石曼生下移视线,看着它稍稍露出的黑尾巴——难不成,它把其他陶罐里的东西……都吃了?

    那也就是说,十几年时间,几百个陶罐的剧毒之物只养出了这一条黑色的四脚蛇。石曼生眼眸变深,缓缓吐了一口气,悄悄咬破舌尖。

    气息下沉,她的眼睛缓缓变成了红色,皮肤再次成了瓷白颜色,一滴血从她嘴角滴落下,拉出了一条细细的血丝。四脚蛇闻到血腥味,一下抬起了脑袋,眼巴巴凑了过来,刚用舌头接了那血滴,一卷吞了下来,嘴边还连着那条血丝。忽地,小东西浑身一僵,眼镜瞬时也变成了和石曼生一样的鲜红颜色。

    石曼生缓缓抬起瓷偶般的面容,远远看向了正在屋里说话的几人,散落的头发稍稍遮住了她的面容,因着树枝的阴影,没有人发现她已完全变了状态。

    ——柳木白,我要让你功亏一篑!

    ~~~~~~~~~

    进到屋里,柳木白先看了眼刻漏。很好,马上就要到一个时辰了。

    “梅公子,不知你考虑得如何了?”施施然走到梅子倾身边,柳木白稍稍前倾身子,倒有几分虚心求教的架势。

    梅子倾闻言冷笑一声,闭了眼睛,默不作声。

    “梅公子,此时还这般可不明智啊。”柳木白拍了拍他的肩膀,“虽说本官不喜对女子下手,但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可莫怪我不怜香惜玉。”

    见梅子倾还不答话,柳木白挑了挑眉,“阿甲,好生伺候石姑娘。”

    阿甲停了一会儿,上前抱拳,“是,大人。”

    一根浸了盐水的鞭子被士兵呈给了阿甲,上面依稀有着荆刺,看着就让人胆寒,这鞭子若是落到人的身上……啧啧啧。

    “小心点,莫伤到脸。”柳木白很好心地关照了一下。

    “是,大人。”阿甲执了鞭子就要往石曼生那里走。

    “住手。”梅子倾出言喝住。

    “怎么?梅公子这是想好了?”柳木白扬了嘴角,但眼神却缓缓暗了下来——呵,还没动手就舍不得了吗?果然是情真意切。

    梅子倾看向他,“关于画卷,石姑娘什么都不知道,柳大人何必为难于她。”

    柳木白笑了,“本官不是想为难她,而是想为难为难什么都知道的梅公子。”

    “柳言之,她是如何对你的,而你,又是如何对待她的!”梅子倾为石曼生不值。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柳言之竟然还能面不改色地对她痛下狠手。

    柳木白敛了笑,微微低了身子,与他平视,“下官是个薄情人。所以,只能由梅公子来怜香惜玉了。只要公子一句话,你们都能活着下山。从此山高水远,要多快活有多快活。”他顿了顿,视线投向了那根鞭子,“梅公子只要早些想明白,就能免了石姑娘这一番皮肉之苦,何乐而不为呢?”

    梅子倾满心杂乱,柳木白言笑晏晏看着他,一只手举了起来,“一个时辰到了。阿甲。”

    “是,大人。”阿甲提着鞭子再次转身往石曼生走去。

    “啪——”是鞭子抖开打到地面的声音,地上明明有着积雪,鞭子还能发出这般声响,其威力可见一斑。

    梅子倾恨恨地咬了牙,看着阿甲一步一步走到了石曼生面前五步远的地方,又看着阿甲举起了鞭子,还有树上石曼生低着头的单薄身影……

    画卷和她……

    画卷和性命……

    他终是双眼一闭,颓然靠上了椅背,“我答应了。”

    闻言,柳木白嘴角僵硬了一下,而后笑了起来,“梅公子果然是个明白人。”他回头,“阿甲,回来吧。”

    可是,阿甲就像没听到一样,仍保持着那个扬鞭的姿势站着。

    “阿甲?”柳木白又唤了他一声,见还是没反应,心中暗暗有了不好的预感,转向一旁的侍卫,“你去看看,站远点。”

    “是,大人。”侍卫对于阿甲大人站定不动的古怪情况有所忌惮,只敢稍稍绕远,想从侧面看看发生了什么,反正他眼神好。

    柳木白站在屋中,等那侍卫回话。哪知道,那侍卫走到一处也忽然停了下来,姿势还保持着先前的一脚跨出模样,也没了反应。他和阿甲,仿佛都被点了穴道一般。

    柳木白已然发现不对,后退几步,站到了梅子倾后头,对着屋外大声喊道,“剩下的人,不许踏进院子一步,快快去请齐先生。”正屋里头还有不少侍卫,距离不远,能听见他吩咐的。

    然而,没有任何人响应他的话,整个院子都处在诡异的安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