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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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沥城,陶府。

    穿过府中后花园一角,转一处回廊,便见一道月亮门,入了进去便是一处小小的院落,陶瑟娘亲笔提了名字唤作明月小筑。

    正逢四月春时,院子深处十几株牡丹含苞待放。

    陶瑟娘正拿着把剪刀修剪着一株长得有些慌了杜鹃,听着身后有脚步声音,侧了侧身着回头看了一眼,见着来人儿,盈盈笑意便染进了眼里心底:“阿夭下学回来了,累了罢,快去洗了手,桌上有娘将才蒸出来的一碗蛋羹。”

    身量纤纤的少女,仍旧一袭素白的棉布袍子,一头墨发只简单的用个丝绦束在脑后,再简单朴素不过的打扮,倒是不像才将十一岁的豆蔻少女,怎么看都透着些老成……

    只这股子老成叫旁人瞧见免不得叹息一句,可惜了一张小巧秀致嫩滑的小脸。

    她一路走来面上不带半分表情,只到听到陶瑟娘的话,一双黝黑的眼眸,才算流泻出丝丝光华,弯了一弯:“阿夭不累,累的却是娘亲。”

    说罢将手中的布包放罢一旁的石桌上,就着将从井中取出的水,净一净手,一边拿着个布巾拭一拭手上的水珠,一边同继续修剪那杜鹃的陶瑟娘道:“不若娘亲歇上一歇,同阿夭一道用了这碗蛋羹罢了。”

    陶瑟娘笑一笑直起个身来,将手中的剪刀放一放又打量一番那一树剪的差不多的杜鹃,最后满意的点了点头,才同阿夭道一句:“娘不饿,阿夭正是长身子的时候,需得多食些才好。这几株杜鹃原是林家老夫人养着的,嫌养得不顶好,又才送过来叫帮着打理一回。已经同人说好了来取的日子,自是先紧着打理好了,不叫人失望。”

    阿夭点了点头,拿个调羹将碗中的蛋羹分划开来,一边捧着碗坐在那石凳上弯着眼睛说:“ 整个沥城谁人不晓娘亲便是侍弄草花的一把好手,人肯将这几盆名贵的五宝绿珠送至娘亲这里修整一回,可见便是十足的信任。”

    陶瑟娘盈盈一笑将剪下的多余枝蔓收了小心的放置起来。

    未了又像是自言自语似的道一句:“好在有这一技之长,才叫我的阿夭未跟着受更多的苦处。”

    阿夭听了将手中细折瓷碗入置一旁的石桌上,上前牵了牵陶瑟娘的衣角,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里带几分讨好:“同娘亲一道,阿夭做梦都是甜的,又哪里来的苦处可言。”

    “偏你会哄人……”陶瑟娘拿着帕子拭拭一手,爱怜的摸摸自家女儿的小脸。

    阿夭会心一笑又言说:“古语言:知足常乐。阿夭能同娘亲一道便知足,况且日子并不算难熬,外祖同祖母都很疼阿夭,舅舅舅母待阿夭也好。”

    陶瑟娘闻言点了头,帮她理一理有些乱了的发梢只叹息一句:“我的阿夭这样懂事。”

    阿夭不语只伸长双手抱着她娘亲的腰无声的撒一会娇。

    “姑母,阿夭。”清朗的男声音自身后响起,阿夭不大情愿的松开了自家娘亲的腰,直起身子,又恢复往时的木然回了身子极有礼貌的同来人唤一句:“清润表哥好。”

    陶清润将满十七,已是个身材纤长的青年。他脸生得极好,五官不似普通男子那般冷硬,多上三分柔和,倒是当得起清润二字,一袭淡雅长衫,加上通身的儒雅气息,只叫人暗叹一句:好一个公子如玉。

    陶清润早便已经习惯了自家表妹这般态度,她性子淡漠,除却姑母便也再未见对谁亲近过。待他这般已是好的,同自家那大妹妹陶琪那才叫一个水火不能相容,不过若仔细说上一说,这水火之势也不过是陶琪单方面烧起来罢了,阿夭素来便是已不变应万便,心情好时回上一两句气得人跳脚的话,心情不好冷哼也懒得给上一个,每每都将棋丫头气的肝火中烧,却又是奈何不得。

    他冲着面无表情的少女点了点头,脸上带着如同春风一般和熙的微笑:“阿夭下学了。”

    言罢又冲着陶瑟娘说一说来意:“侄儿的有个好友乃是城西应府的公子,前几日瞧着自家祖母为着身前几株芍药长得不甚好很是苦恼,应兄生来便是个孝顺的,知姑母你深谙花草之道,便求了我想劳烦姑母代为照顾些时日,瞧瞧还能不能救得回来,也算解那老夫人心头一桩忧事。”

    陶瑟娘点了点头,笑着应下:“得空你便叫应公子将那芍药搬来罢了,即是你朋友的事儿,姑母自是没有不上心的理儿。”

    尔后便倒上一杯清茶递了过去,只笑着叫他坐下润一润喉咙。

    陶清润喝罢茶水,便起了身瞧着模样似要告辞,只又冲着一旁发呆的小姑娘笑盈盈的道一句:“表哥便要去静心堂里同祖父祖母问个安,阿夭可要一道去?”

    陶锦光微微沉思一瞬便点了头,又同自家母亲招呼一句:“这几日功课繁多,便有些疏懒去静心堂,今儿便随清润表哥一道去瞧瞧外祖,祖母可是安好。”

    “去罢。”陶瑟娘点了点柔声应了,又理一理自家女儿鸦青色的头发 。

    小姑娘拜别母亲便随着表哥一道出了明月小筑。

    二人一前一后的顺着花园中蜿蜒的鹅卵石小路往静安堂里走去,静安堂同明月小筑便隔着个后花园的距离,说不得远也不算近,需得费些时候。

    她抬头望着前面徐徐行走走的瘦高背景抿一抿嘴终于小声道了一句:“阿夭代娘亲多谢清润表哥。”

    陶清润止了脚步微微侧身等她一等,见小人儿已至眼前才微微挑一挑墨眉曲起长指轻轻弹一弹姑娘光滑的额头道一句:“ 偏偏我们阿夭生得一颗七窍玲珑心,表哥每每叫你识破心中觉得甚是打击。”

    小姑娘伸手摸一摸被弹过的额头,他力道极轻并不疼只有些微微的痒,忍不住歪一歪头瞧着他盯了一会,又见他佯装一副气馁的模样,黑幽幽的眼睛俏皮的一弯泄出点点光华,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的同他道一句:“清润表哥隔三差五的便来这么一出,每每借口都是一般模样,想叫阿夭猜不透内情也是不能的。”

    堂堂七尺男儿叫个不过将满十岁的小姑娘说的有些汗颜,禁不住抚额沉思一瞬又假装小心易易的逗她一句:“不若表哥日后行事再小心一些,定不叫姑母察觉便是。 ”

    陶锦光听罢只微微一笑:“清润表哥可知你这番好意既然瞒不住阿夭,自然也是瞒不住娘亲的。娘亲不识破当知表哥一番好意,又如何忍心辜负。只是阿夭却要谢清润表哥这许多年来的一直照拂。”

    说罢便正一正脸色,有模有样的同他道一个礼。

    陶清润摇一摇头将小人儿的拉住,禁不住又点一点她俏皮的鼻尖,又刻意将个清俊的面庞一板:“往后再不许说这般见外的话,表哥生起气来也是异常骇人的。”

    他这番话唬人的话说的一点也无震慑力,况且又是徐徐如春风扑面,常常叫人记不起他话中意思,只顾着体会那的声音温暖之意。

    她点一点头瞧着那双温暖的笑眼未再拂了他的意思,只默默的回答一句:“阿夭记下了。”

    陶清润便牵着小姑娘的手迈进了静心堂。

    将一进院门便听身后传来一句不甚客气的声音:“拖油瓶,整日沉个死人脸便罢了,还总喜欢粘着大哥,哪里见过这般不要脸的……”

    “阿茵!”陶锦光听了这般话面上表情动也未动上一分,却是听见身侧的陶清润如沐春风的声音终于冷了一冷,虽是声音不大,却仍旧带着一股子隐隐的怒气,成功的阻了陶茵后面更不堪的话。

    陶茵乃是陶清润一母所出的胞妹,原是陶大老爷的掌上明珠,又是陶府孙字辈的嫡长女,难免将人养的娇纵些。

    陶茵比阿夭要长上两岁,如今已是生得风姿卓越娇花一朵。

    一身新制的桃红外衫将少女饱满的俏脸趁得如同三月的新开的桃花一般娇艳 ,此时却是一脸仇视的盯着自家长兄身后的陶锦光,恨不能将人生吞活剥了了事。

    两个豆蔻的年华的少女,哪里来的这般深仇大恨?不过是小女儿家惯有的拈酸吃醋的小心思罢了。

    那大表姐陶茵便是人生的娇纵,却也奈不住人生得好看,嘴又是甜只哄的一府的长辈很是喜爱,便将她身上的娇纵之气自发的忽略了过去,两个哥哥也素来对她十分忍让,底下几个庶妹同二房的几个堂妹竟是没一个能同她比的,可谓是陶府的万千宠爱皆聚集一身。

    却是自从自家姑母带着个拖油瓶陶锦光来了陶府后,便生生打破了这般原本的现状。

    不说自家祖父祖母将原本的宠爱转了大半到那拖油瓶身上罢了,就连带着两个哥哥也是再不似从前那般对她宽容忍耐,动辄便如同方才长兄那般。还每每叫她瞧瞧年纪比她却是行事比她稳当数十倍的陶锦光。

    陶茵焉有不恼的理儿,一个生父不详的小丫头片子,占了她陶家的姓不说,还又抢了她众星捧月般的宠爱,若当真生得比她美些性格比她好些便也罢了,可你瞧瞧她……

    素来便是通身上下穿个淡色的棉布袍子,头发也是梳的很是随意。尤其那白的有些不寻常的脸整日便是面无表情,再加上那双黑沉沉不带半点人气的眼睛,每每这般盯着人瞧时,实在叫人心里发慌。

    如今那丫头又是躲在自家兄长后面这般盯着她瞧,更叫陶茵怒火中烧,恶狠狠的盯着还了回去:“你瞧得什么,莫要以为有大哥哥为你撑腰便这般有侍无恐的……”

    “住口,若你再这般口无遮拦,莫怪大哥请了家法出来。也是个将将及笄的大姑娘了,何故整日这般无状?长姐的风范且不说未有半点,这些年学的礼数也可是皆还给了夫子不成?”陶清润压住心头怒意,一番话说的也是语长心重。

    陶茵很是委屈的扁扁嘴,眼中便泛起了泪意,身旁跟着的庶女陶蓉瞧见免不得扯扯她的衣角示意莫要跟长兄硬碰硬。

    却是陶茵并不理会,恶狠狠的推她一把,将纤瘦的陶蓉推的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既然连你也觉得她好,便跟着她罢了,何必整日哈巴狗似的粘在我身边?”